第80节

作品:《绿腰

    她手上举了一把天蓝色雨伞,看上去莫名有几分眼熟。

    “姥姥,这伞是跟谁借的吗?”老人家出门时候分明没带。

    “一个小伙子借给我的,他跟我打听咱们村子怎么走,我就带着他折回来了。”老人收起蓝色伞,又接过宋茵手中拎着那一把,“小伙子还在村口的小卖部等着,我去把伞还了。”

    “我去吧,姥姥。”

    宋茵赶紧把伞接过,“下雨天路滑。”

    “那怎么行……”

    “我今天的练习还没做,就当锻炼了,姥姥先进去做饭吧,我马上就回来。”

    宋茵拿着蓝色雨伞走出一段,垂头时打量了一眼。

    其实就是一把很普通的伞,伞柄大概年岁久了,已经有些褪色,却看得出主人爱惜的很好,没有锈迹,没有折痕。

    伞面是晴天里天空的颜色,水花在伞面绽开会很好看。

    她这样想着,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了一跳,而后又笑起来。

    陆嘉禾从前也借过她一把伞,黑色的纤维玻璃,很大,很霸道,像他的性格一样,他现在,大概在准备开学了吧?宋茵在网上查了崇文的开学日期,只比京舞晚上两天。

    离村口的小卖部越来越近,宋茵抬起头来朝那边一望,这一瞧,便顿住了脚步。

    白球鞋的鞋面已经被落地的雨花溅湿了,小花猫见她停下,跟在后头喵地叫唤了一声。

    前面屋檐下那个身形高大的男生,就这样转过身来,隔着雨幕,漆黑的眸子,像是跌落在深海里的星辰。

    第78章 chapter 78

    朦胧的雨雾让宋茵的五官都模糊起来,陆嘉禾却闭着眼睛也能将之描绘, 那就是他在京州时候每天都在想的人。每天都想给她打电话, 每天都想亲吻她。

    陆嘉禾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惯了,有的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但他习惯用最简单粗暴解气的那一种, 即使不被理解,也不屑解释。明知道宋茵难以接受,还在约定过之后出尔反尔, 确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起初的那零星一点委屈早已经烟消云散,他很想来找她, 可随着日子渐长,勇气便越小,害怕宋茵还没消气, 害怕宋茵不再喜欢他了……越珍视, 便越小心翼翼。

    而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了, 宋茵瞧清他, 却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转身便慌慌张张往后走。

    陆嘉禾猛吸一口气,跨出来追上两步,连胸腔都酸涩起来。

    “茵茵……”

    “诶, 小伙子, 你的包放这不要了?”小卖部老板匆忙追出来到房檐下, 扬起嗓子喊他。

    宋茵回头, 陆嘉禾已经追到了跟前,发梢和肩膀落得都是雨。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把蓝色的雨伞递到他手里,“回去,拿你的包。”

    “我不。”陆嘉禾倔强地肯不接,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她,生怕一回头宋茵便走掉了。

    宋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抬手粗鲁地擦掉,撑开伞递到他头上,红着眼睛重复,“去拿你的包,我不走!”

    宋茵不爱哭,她一哭,陆嘉禾便觉得浑身都不是滋味,难受的要命。他接过伞,三两步回到小卖部,从柜台上拿下自己的东西。

    小村子里鲜少来生人,更别提这样气质出众又俊朗的年轻人了,听着口音,还是从皇城根底下京州来的。老板好奇地探头问,“小伙子是周老太太家孙女的朋友呀?”

    宋茵的母亲姓周,陆嘉禾反应过来,匆匆冲他点了个头算作回应,又撑着伞冲进雨幕里去追宋茵。

    小伙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高大得过分,三两步便追到女孩跟前,收起伞躲到女孩儿伞下,一高一矮,看起来却还怪般配。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晋薇告诉我的。”

    陆嘉禾答着,把她手里的伞接了过去,揽着肩将她靠过来,将落下来的雨点密不透风隔绝在雨伞和她的肩膀之外。

    宋茵没有挣扎,任他搂着,眼泪却像这阴天里的雨,擦干净又往下掉,擦干净又往下掉。

    走过巷口,他想碰碰宋茵的头发,抬手最终却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

    “别哭了茵茵,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求你了,别哭……”

    宋茵的眼泪印在衬衫上,浸湿之后任然能感受得到温度。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宋茵大概就是陆嘉禾命里的弱水,清亮纯透,珍之爱之,也宁愿溺死在这里。

    三千弱水重,情深飘不起。

    宋茵却推开他的胸膛,抽泣着站直,眼泪滑落到下巴。

    “你上次说,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会先跟我商量,就算我再生气,也会寸步不离跟着我,你还说,打不通我的电话,你会疯掉,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可是你违约了。”

    “不对我解释,也没有电话。”

    “我每天都在等你,可是一次都没有等来。”

    事实上,宋茵的内心完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云淡风轻。晚上把手机握在手心里睡,每每听到电话铃声,第一时间拿起来看来电显示,可每次都失望了。宋茵睡不着的时候甚至都开始猜测,陆嘉禾是不是已经腻了这段感情,所以冷战,想要分手。

    她想要给他打电话,可又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错。

    宋茵慢热,性子内敛,温吞平和,但却不代表永远不会心情跌宕,没有七情六欲,只是她难受失望的时候,从不找旁人发泄,而是自己的负面情绪藏匿起来,去释然、去消化。

    她是个非常认真的人,这种特质注定了她一旦投入一段感情,便再也没办法像旁人一般能够轻而易举地抽身。她会很认真地将自己的全身心投入进去,替对方思考,站在对方的角度,替对方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

    等闲的小事,她不会生气,最让人受伤的是,她那天问陆嘉禾原因的时候,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这么些天来,她其实很难受。

    就像慢钝的刀子一下一下将心口切片,又无法叫自己全然不去想,只能这样慌张又忐忑地等待着。

    天边闪过雷电,远处传来雷声的轰鸣,海边下雨的样子有些可怖,带着一点咸湿的海腥味,宋茵的话音才落,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到,下意识轻颤了一下。下一秒,陆嘉禾又重新将她整个人拢进怀中。厚实而温暖的臂膀将所有的声音与寒气隔绝在外。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似乎着了魔一般重复这一句,只感受着宋茵近在咫尺的心跳,就觉得欢欣得要命,又觉得什么都亏欠了她。这段感情里,陆嘉禾从来都是主动追逐那一方,未想到过,宋茵的心情也是这样忐忑地。

    宋茵习惯了将所有的话藏匿在内心里,对父母,对家人,对朋友……这样几句简单的剖白,对她来说有多难能可贵,只有他清楚。她也是爱着他的,就像他一样,纯粹而炽热。

    “我爱你。”

    “我也是。”

    雷声中,她低声应了这一句,手上犹豫一刻,缓缓抬起来,抱紧了他的腰腹。

    雨伞将外头和伞内隔绝成为两个世界,哗啦啦的雨水飞溅到地面,汇聚成小流,落到巷子两侧的排水沟里。

    宋茵将人带回家时候,姥姥正坐在雨檐下择菜,准备早饭。闻见门响,擦了擦手,抬头奇道:“茵茵,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你了……”

    小卖部和家里隔得很近,宋茵的时间足够走好几个来回了。

    宋茵眼神有些闪躲,讪讪叫了一声姥姥,身后被推开的门又进来一个人。男孩长相俊朗,个子高大,正是早上借伞给她那个男孩儿。

    陆嘉禾站在门口,行了个礼,恭恭敬敬跟着宋茵唤了一声姥姥。

    老人吃惊地唇齿微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手上微松,择好的菜便没拿稳,重新落进了篮子里,

    “茵茵,你们认识?”

    “……姥姥,他是来这儿找我的。”

    姥姥只准备了两个人的早饭,陆嘉禾这一来,敛着胃口,不敢多吃,饭吃到一半,老人大概是瞧出什么,放下筷子,又起身,去抓了一把干贝熬汤,还准备再做个水蒸鸡蛋,陆嘉禾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帮忙。

    他并不会做菜,有些笨手笨脚的,只能在旁边递递碗和佐料,姥姥抬头瞧他一眼,一边打蛋一边问道,“和我们家茵茵认识多久了?”

    “ 五年多了。”

    “这么久了啊……”老人多了几分意外,“你喜欢茵茵哪里呢?”

    这一次,陆嘉禾沉吟了许久,才开口,“善良,纯粹。”

    其实这四个字远远不能概括,陆嘉禾觉得,只要是宋茵,便哪里都喜欢。可是这样说出来未免太轻浮也太夸张了些,他不想给老人留下其他印象。

    “那你还挺了解她的。”老人笑笑,“我也喜欢这孩子这一点。”

    ……

    小花猫趴在客厅的门槛上喵喵叫两声,宋茵坐在餐桌上,隔着雕花的木隔墙朝两头看过来,竖长了耳朵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雷声有些大,偏偏听不清。

    宋茵站起身,一瘸一拐去将那窗子关了,门也合上,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宋茵终于听到了陆嘉禾说话。

    “……父亲是做建筑设计的,母亲是音乐老师,还有一个妹妹……”

    听见这话,宋茵哪里还想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姥姥大概把人户口都查了,面上又羞又囧。

    “姥姥!”她出声急唤道。

    好在这一次,厨房里的说话声终于停了。

    老人对陆嘉禾很满意,书香世家,又是个乐于助人的孩子,还是崇文大学的学生,饭才吃过,便上楼给他厚厚铺了一张床。一切都交代完了,才出门去找同村的老姐妹说话去了。

    就算多做了两个菜,陆嘉禾还是没吃饱,宋茵在卧室的抽屉里找了半天,居然又翻出一根火腿肠。

    “呐,六一,只剩这个了!”迟迟没得到应答,她转身才发觉,陆嘉禾正瞧着墙上她从前的照片出神。

    “有什么好看的?”宋茵有点害羞。

    宋茵那时候的照片多是扎个小揪或编个辫子,穿着乳白色的连袜裤,笑的很傻。陆嘉禾却不管,一张一张仔细看完,还用手机拍下来,走过来才接过宋茵手中的东西。

    陆嘉禾口味挑剔,许多年没再吃过火腿肠,他还不知道宋茵平日是用来喂猫的,扯开塑料皮,咬一口,吃得还挺开心。到是把窗子上蹲着的小花猫急的喵喵叫,站起来走了几遍,弓着身子,前肢趴在地面喝他。

    “这猫怎么了?”陆嘉禾闷道。

    宋茵默默咽下了肚子里的话,决定不把真相告诉他。

    回头,在桌边坐下来,宋茵又瞧见了陆嘉禾包旁边放着的那把伞,已经晾干水汽,被陆嘉禾妥帖折好。

    宋茵瞧着那伞,总觉得有些眼熟,移开目光,眸子不经心扫过墙上的一排照片,忽然,便定在了中间的那一张上。

    那是宋茵中学时候学校的文艺汇演,老师给她画了个妆,眉心被点一颗红痣,格外可爱,汇演结束时,宋母便在礼堂门口给她拍了一张。

    那天下着雨,她撑了一把伞,像道具一般把伞柄搭在肩上,提着裙子看镜头,眉眼弯弯,笑容腼腆。

    第79章 chapter 79

    “这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