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4 章 434
作品:《郡马是个药罐子》 堂堂皇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刎而亡,见此情形在场众人无不叹息,震惊之余他们纷纷望向了老皇帝。
也不知是真的心怀感伤,还是在众人跟前做戏,老皇帝望着二皇子的尸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苍老的面容上是强忍悲痛又需顾及君王威仪的复杂惆怅。
没人敢在此时出声,就连四皇子也是低头不语,就这么过了许久,老皇帝才终于幽幽长叹了口气,他偏开头不忍再看二皇子一眼,颤声嘱咐道:“来人,将这逆子的尸首抬下去,给他留些体面,厚葬了吧。”
禁军闻言得令上前,将二皇子的尸首小心翼翼抬了下去。
老皇帝的目光扫过了林将军一行人,亦是从林思略身上扫过,不过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似乎并没有认出林思略,他咳嗽了一声道:“今日林爱卿救驾有功,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朕甚感欣慰,待明日上朝朕定当论功一一封赏尔等。”
说罢老皇帝转过身去,对着四皇子吩咐道:“不过朕有些累了,今日之事明日再议,老四你就留下料理后事吧。”
四皇子闻言不为所动,他站定原地一动不动,遥遥望向不远处的林将军,眼神微微一动与林将军交换了眼色,而后他不慌不忙的拂袖转身,颔首之际他还瞥了眼一旁的沈灵玉,赫然见他腰间正系着一个精致香囊。
他不动声色勾唇一笑,朗声道:“父皇,儿臣方才已经命人将被叛军掳走的文武百官从京兆府衙放出,他们担忧父皇安危,此时正在宫外求见,未免诸位臣子忧心,还请父皇先见上他们一见,也好宽慰一番。”
“明日再见也不迟,朕...咳咳,朕今日着实有些累了,先让他们安心回府等着吧。”
老皇帝看上去的确异常倦怠,说话间还重重的咳嗽了好几声,他身形微微颤抖,若不是一旁沈灵玉搀扶着,恐怕早就无力支撑站稳了。
可四皇子不依不饶,摆明就是不想让老皇帝走,他上前一步意味深长道:“父皇,其实儿臣还有一桩旧案想向父皇请旨重审,正好林将军和羽林卫也在,儿臣想请他们,也想请诸位大臣一同做个见证。”
老皇帝神色一冷,目露不满的盯着四皇子,沉声呵斥道:“朕说朕累了,怎么...老四你是连朕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四皇子闻言俯身跪地,开口的话依旧恭敬,可唇角的笑却怎么也掩不住:“儿臣不敢,只是此事事关上万人性命之冤情,儿臣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还请父皇稍留片刻,待儿臣将此案冤情一一道来,再请父皇另做决断。”
此话一出,在场的禁军和羽林卫纷纷哗然,事关上万人性命的冤案,可见其中之滔天冤情,也难怪四皇子为了此案不惜招惹陛下不满,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发生的冤案,他们竟从未听说过。
四皇子说得这番话,无疑是让老皇帝骑虎难下,他望着四皇子冷冷一笑,仿佛猜到了四皇子的心思,不过他倒也没有过多慌乱,而是沉着脸道:“好,既然是此等滔天冤情,那朕倒要好好听上一听。”
说罢,他抬手一招,门内的太监就匆匆抬来了座椅,伺候着老皇帝在宫门前坐下。
四皇子悄摸抬眼看了老皇帝一眼,心下有些诧异,他似乎没想到老皇帝居然能如此镇定,不过稳住心神后,他仍然打算依计行事:“父皇,此案事关重大,儿臣以为也该让文武百官一同做个见证。”
老皇帝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那就依你,让他们也在一旁听着吧。”
四皇子得令,站起身来吩咐一旁的禁军,让他下令将宫门外聚集的文武百官都放进宫。
不多时,早就等在宫外的官员们纷纷小跑着赶到了凤仪宫,见满地叛军尸首,又见老皇帝安然无恙,他们纷纷涕泪纵横跪地叩拜。
老皇帝让他们站起身来,而后将四皇子方才说的冤情说了一遍,嘱咐他们旁听当个见证。
林将军神色复杂的望着四皇子和老皇帝,这些年他做梦也想替枉死的兄弟们讨个公道,如今这日终于到了,也许很快他就能质问老皇帝当年为何那般残忍,背叛了为自己冲锋陷阵的子民,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只因四皇子压根就不是真的想替他的兄弟们洗刷怨屈,不过是利用那些已死之人,逼老皇帝认错退位罢了,枉死这么多年,就连替他们的亡魂讨个公道,都在利用之下,这如何能让他高兴得起来。
林思慎如何不知林将军此时心中所想,她心下暗叹了口气,悄摸握住了林将军的手以示安慰,林将军偏头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如何迟来的公道也算是公道。
四皇子缓步走下石阶,身前是林将军和一众文武百官,身后是神色阴沉的老皇帝,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缓步走向了林将军,而后拂袖一挥做请,环顾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日这冤情其实轮不到本王来申,还是由林将军亲自开口吧。”
文武百官闻言一片哗然,唯有兵部尚书张端神色有些不对劲,他不安的抬头看了老皇帝一眼,而后暗暗咬紧牙关低下头去,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林将军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身旁的林思慎,在林思慎的眼神示意之下,他上前一步,亲口掀开了心底的伤疤,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想必诸位同僚应当还记得,二十三年前寮军犯我边境,我奉陛下之命率四万羽林卫日夜兼程赶到关外助守军将寮军打退,将寮军逐出国境后,陛下又下令命我全歼寮军,我奉命率军一路追击...”
说到这,林将军神色悲痛咬紧牙关继续道:“未防寮军临死反扑,我下令打开关隘放寮军进了兴岭,而后排兵布阵将寮军残部包围分割,亲率先锋营从侧翼突击蚕食,眼见计谋奏效只待清剿剩余的寮军,可不知为何寮军主力突然得知此事,竟提早了整整两日赶来兴岭,一路上不仅看破了我的布防,还率大军直逼我所在的先锋营。”
林将军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以至于最后带着一丝哭腔:“我率先锋营且战且退,又下令羽林卫合军回援,却不想寮军早有准备,以我为饵引诱大军落入包围,我本想下令大军分散突围,可前去的斥候了无音讯,四万将士啊,整整四万条人命,活下来的却只有百人,若不是他们拼死相救,我只怕早就死在了兴岭。”
这件事在场之人都知晓,他们鸦雀无声左顾右盼,就是傻子都能猜到这其中另有隐情,可他们似乎都不敢开口。
四皇子见状转头看向老皇帝,拱手高声道:“当年父皇命人彻查此案,却只在羽林卫之中揪出来一个小小的参军,说他勾结寮军泄露军情,草草将他定罪处死。可儿臣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参军居然能单凭一己之力,提早知道林将军的布防,还足足早了好几日把军情泄露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寮军,不知这其中是另有内情,还是应当说这参军是个三头六臂的神人。”
老皇帝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盯着林将军:“这桩事朕自然记得,只不过事过多年,如今若说其中有冤情,那林爱卿可有什么人证物证,单凭空口几句话,朕自然不会大费周章重查旧案。”
“自然有。”
四皇子迫不及待的接过话,而后转身道:“来人,将人证押上来。”
话音落下,门外两个侍卫打扮的人便押着一个瘸腿的老头,和一个年轻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
路过林将军身旁时,那老头眸子一亮,急忙喊了一声:“将军。”
“老何。”
这二人便是一早被二皇子控制住的何钦,与他收养的义女梅香,见故人安然无恙,林将军神色一喜控制不住想要上前,却被林思慎及时拉住了。
林思慎冲着林将军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了那押着梅香的侍卫,虽是男装打扮可林思慎一眼就认出那是黎洛,自从那日在巷子里说些那般绝情的话后,黎洛就一直在替四皇子办事,而黎洛身旁拉着何钦手臂的,也就是张珩。
将何钦和梅香押至四皇子身旁后,黎洛和张珩就退后了几步,站在四皇子身后几步外。
林思慎一直盯着黎洛的背影,可黎洛一动也不动的垂着头,自出现起压根就没看林思慎一眼。
四皇子指着何钦,仰头身冲着老皇帝拱手道:“启禀父皇,这人便是人证。”
老皇帝点了点头,幽幽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这等场面何钦从未见过,但他并未有半点惊慌,他踉跄着跪下回话:“小人乃是羽林卫前先锋营斥候何钦,当年在兴岭,林将军所在的先锋营被寮军包围,便是小人突围前去通知主力回援。”
老皇帝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老四说你是人证,这么说来你可是知晓当年那件事的内情?”
“不错。”
何钦咬了咬牙,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恨透了老皇帝,也懒得理会什么君臣之礼,他猛得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老皇帝,颤声控诉:“小人自是知晓内情,倘若不知早就该与林将军相认,小人这些年来诚惶诚恐东躲西藏就是怕幕后真凶杀小人灭口。”
老皇帝目露不满:“哦?是何人有如此大胆?”
见老皇帝装得如此之像,何钦再也忍不住了,他冷笑了几声,抬起手径直指向了老皇帝,口中恶狠狠道:“能有何人能吓得小人不敢与林将军相认,自然就是你,你这个狗皇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不是惊讶于何钦指认皇帝,而是惊讶于何钦不怕死,居然敢当众冒犯君王。
果然,老皇帝闻言怒不可遏,狠狠一拍椅愤然起身:“放肆!”
何钦不卑不亢丝毫不惧,他眼眶通红豁出性命,声音掷地有声:“小人没有胆子构陷当今圣上,因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倘若有半句谎话小人甘受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酷刑!”
说完,何钦继续怒视着老皇帝,声嘶力竭的控诉:“当年小人奉命突出重围,正是被你这狗皇帝派去的监军杜恒梁骗走,他怕小人提早通知大军回援会打乱你们害死林将军的计划,一刀捅在了小人胸口。他以为小人死了,便唤来另一人密谋,小人听得一清二楚,杜恒梁说这是你这个狗皇帝的口谕!”
一边说着,何钦还一边撕开了身上的衣裳,露出来胸口的疤痕佐证,他站起身来不再跪着,当着所有人的面痛骂老皇帝:“狗皇帝,是你背叛了我们,你背叛了那些一心为国的将士,我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护国安民,可你却坐在你的皇位上,单凭一句话就冤杀了我千千万万的同袍兄弟!”
何钦的质问声震彻天际,再看林将军早已是眼含热泪,他身后那些羽林卫亦是双拳紧握,望向老皇帝的眼神愤怒不甘。
“今日,我何钦就是要为那些枉死的弟兄们,向你这个狗皇帝讨个公道!”
文武百官此时也是鸦雀无声,老皇帝能这么做他们丝毫不意外,不过他们并不想出头替那些枉死的英魂讨个公道,反而一直在静观其变,生怕说错了话站错了队,让老皇帝发怒殃及池鱼。
四皇子负手望着面色阴冷颤抖不止的老皇帝,心下既痛快又得意,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老皇帝无言反驳认罪退位。
可老皇帝神色阴晴不定,似乎一直在隐忍等待着什么,他没有辩驳亦没有下令将何钦拖下去杀了泄愤,直到那一群大臣之中突然有人冒出头来,行至众人跟前,大声呵斥何钦:“大胆贼子,此地容不得你大放厥词构陷君王!”
替老皇帝出头的正是兵部尚书张端,没人想到一向胆小谨慎的他为何突然当起了出头鸟,他脸色苍白面上布满冷汗,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先是呵斥了何钦,而后双膝一曲遥遥冲着老皇帝跪下,痛苦道:“陛下,老臣罪该万死呐!”
张端此举显然出乎了四皇子的意料,他沉声道:“张大人此话是何意?”
张端埋下头,心灰意冷的喃喃道:“当年之事是罪臣所为,与陛下毫无干系。”
何钦难以置信的望着张端,转瞬间便明白张端为何出头,他怒声道:“不可能,你分明想替狗皇帝顶罪!”
张端倒是铁了心,他抬起头瞪着何钦:“住嘴,你这贼子若要骂,骂我便是。陛下何其无辜,哪容得你这宵小之徒肆意辱骂。”
张端的突然插手,让在场之人都看呆了,就连林将军都有些不明所以。
张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敢看老皇帝一眼,只是自顾自得解释道:“当年林铮位高权重深得陛下宠信,一时之间风光无限。我乃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可他抢了我的风头还丝毫不将我放在眼底,我气不过一时糊涂,就像借着寮军之手除掉他。当年是我将布防图秘密交与寮军,也是我假传陛下口谕,让杜恒梁与寮军里应外合。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与陛下毫无关系。”
四皇子神色阴沉没再言语,而老皇帝则是冷哼一声:“张端,你好大的胆子!”
张端闻言头捣如蒜,拼了命的磕头:“是罪臣害了那四万羽林将士,都是罪臣之过,让陛下为罪臣蒙冤,罪臣实在罪无可恕。陛下...还望陛下宽恕罪臣之过,罪臣愿以死谢罪,以告慰那些将士的在天之灵。”
张端的言行举止太过异常,仿佛从一开始就打算替老皇帝担下骂名,且他了断的也极为干脆,说完那最后一句话,张端就悄然从袖中掏出早就藏好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腹中,顿时鲜血直流痛苦倒地。
不过片刻,张端就毙了命,只留下众人一脸茫然错愕。
最终还是老皇帝先打破了僵局,他缓缓坐下,长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桩旧案还真有冤情呐,不过现如今张端自知罪责难逃已经自裁而亡,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他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何钦,拂袖冷哼一声道:“至于你...朕念在你方才口出狂言不过是为了替冤死的英灵讨个公道,也算是勇气可嘉,朕便饶恕你的罪过既往不咎,你谢恩退下吧。”
“呵呵。”
沉默了半晌的四皇子垂着头,突然冷笑出声,他抬头看向老皇帝,在老皇帝阴冷的目光下,他讽刺的摇了摇头,啧啧两声:“没想到啊没想到,终究是我大意了,没想到父皇竟早早就留好了应对之策。”
老皇帝闻言眯了眯眼,冷声发问:“老四,今日已经够乱了,怎么?你还想给朕添乱?”
四皇子若无其事的一摊手,不甘示弱挑衅般冲着老皇帝扬眉,而后猛然一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林将军,开口道:“林将军,想必你也看的够清楚了,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认罪,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此暴虐不仁的君主,你难道甘心继续辅佐下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哗然,四皇子此时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哪里是要替林将军平凡,他分明是要撺掇林将军谋反啊。
二皇子谋反才平息,这遍地的尸首还未清理,四皇子竟然也反了,一天之内两个皇子谋反,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皇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将军,丝毫不顾旁人如何议论,他缓步走到何钦身后,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朗声开口道:“林将军,该由你抉择了。”
其实今日的抉择早就抛给了林将军,这也是沈顷绾当初为何会说,林将军会在这场动乱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今日老皇帝的确让林将军失望透顶,当四皇子脱口而出让他抉择时,他竟真的心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将军身上,他身后的羽林卫亦是如此,从林将军拿着被人质疑为假的兵符调军起,就证明羽林卫不会直接听命于老皇帝,相反他们会无条件的服从林将军。
老皇帝更是目光似箭,直勾勾的盯着林将军,等待着他会如何抉择。
林将军面上神色几经变化,他心动了,更重要的是何钦还在四皇子手上,他心中天平慢慢的向四皇子倾斜。
这些年,四皇子一步一步慢慢诱导林将军,就是拿捏住了他的心思,当年他明知自己的部下是被老皇帝害死的,却无所作为他心中一直有愧,今日老皇帝寒了他的心,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到昔日的旧部何钦死在自己眼前。
林思慎察觉到了林将军心中的波动,也知道自己若是再不阻止林将军真的会顺从来四皇子,她急忙上前抓紧林将军的手,低声唤了句:“父亲。”
而林思慎之所以要阻止林将军,除开一早洞悉四皇子的阴谋外,也因站在四皇子身旁一直垂眸一动不动的黎洛,方才突然之间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林思慎就察觉出黎洛的意思,她是让林思慎按兵不动,这其实倒也合了林思慎心中的猜想,此事没那么简单,其中还另有阴谋。
林思慎死死攥着林将军的手,在他耳边低语安抚:“父亲,静下心来别听他蛊惑,千万莫要一步踏错。”
林将军本来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半步,可又生生被林思慎给拽了回来,他几乎没有半点怀疑全然信任了林思慎,不过他还是放下不下被四皇子挟持的何钦,低声问道:“那老何呢?”
四皇子也察觉到林思慎在阻止林将军,他目光扫了过来,带着一丝冷意和威胁,可林思慎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是掀唇报以冷笑:“别急,静观其变。”
林思慎的心有些乱,她又期待又抑制不住深深的委屈和不甘,不为别的,只因...她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