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作品:《衙内纪事》 “皇帝,你今日实在失当!”安阳公主感到事情正在脱离她的控制——皇帝今日之前从未透露过对永定之策有看法的意思,“这种大事,理当先在内阁议,议过同六部通气,最后才是朝堂,怎可本末倒置!”
皇帝冷笑一声,“内阁、六部都唯皇姐马首是瞻,朕说话,还不如一个屁!”
“粗俗!”安阳公主怒了,“他们不是唯本宫马首是瞻,他们敬的是理,是公道!皇帝,不要以为人人都皆争权为名、万事利字当头!”
“争权”二字触了皇帝的痛脚,“朕是天子,朕即国家!朕说的话,没人听,这难道也是公道?”
“即便是天子,也要讲个理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你今日所为,实在让朝臣寒心,如今谢大人他们跪了大半天了,你却还在这里斤斤计较!他们明着是跪,暗着是逼,这事你不在理,多拖一分,皇威就减一分,到时候人心思变,用什么人主持朝政!”安阳公主是皇家人,还是护着皇帝的,一番话都是肺腑之言。“不出半个时辰,联名上书就会送到宫里来!不到一月,各地谏书俱会涌入宫中,都是因为你,非要急吼吼的□□!”
“我是为百姓着想!”安阳直接点出□□终于让皇帝脸上挂不住了,“永定之法太重商贾,世人逐利,何谈仁厚之民?”
“民富,方启民智!”安阳公主道,“商贾何过之有?使民智而后民反国,必是国家不仁!”
皇帝说不过她,啪的摔了一个茶杯,“朕不管!皇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见皇帝问出这种问题,安阳心中又气又恨,颤抖嘴唇刚要回答,尚宫沈莜手持一摞文简推门入内,“圣上,新到的奏折。”
看到沈莜,皇帝的火气奇异的降下去了,安阳公主也强自按捺。沈莜将书简放到皇帝的御书案前,“陛下,臣见内容紧急,就直接送过来了。”
“劳烦你了。”皇帝从一个暴躁的年轻人,瞬间切换成了温文尔雅的状态,安阳公主在旁见了,心中又添一丝火气——他那点心思,真当谁都不知道?不忧心国事却在儿女情长上放心思,真是不可救药!
沈莜假装没看到皇帝充满柔情的眼神,一脸严肃道,“两个时辰,收到了五十六份奏折,还在不断地增加着。圣上,此事紧急。”
皇帝这才收回心思,看了两份就一股脑把奏折都摔到了地上,刚要发火随即意识到沈莜还在,生生克制住,“他们,这还不是结党逼朕?”
沈莜弯腰捡地上的奏折,“圣上,臣以为非是结党,而是偏理不偏私。这是朝廷之幸事,陛下该高兴才是。”
“呵!”皇帝呵呵一笑,“莜儿姐姐,你原来也一样!”
安阳公主道,“圣上!”沈莜是在册的女官,皇帝这称呼不但不合礼数而且太过轻佻,没有为君气象。
沈莜面色不变道,“臣只知公理在人心。圣上,天色要黑了,不如让谢大人他们回去罢。”
“不如我让你去给你那谢大人送吃食?”皇帝冷笑一声,“你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安阳公主再看不下去,忽的上前,“啪”的给了皇帝一巴掌,“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大晋就要变天了!你是皇帝,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
皇帝不可置信的捂着脸,“你也知道我是皇帝!你,你敢打我!”极度惊诧愤怒下,他甚至忘了自称朕,一张脸涨成红紫色。
沈莜拉开安阳公主,站在他们两人之间,“圣上,殿下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皇帝直勾勾盯着安阳公主,忽的平静下来,肿着脸一笑道,“朕去给他们道歉。”
安阳和沈莜俱觉皇帝转变太过突然、蹊跷,但安阳宁愿把自己弟弟往好了方面想,心下一松道,“圣上想通了最好。”
沈莜则望着皇帝的背影若有所思,刚才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是她的错觉么?
这次的风波,以皇帝低头告一段落,谢文纯的地位再次得到了肯定——据说,安阳公主为了这事甚至打了皇帝。而对于各地郡守来说,得知朝廷没有改弦更张也是齐齐松了一口气——连续两次战乱,大晋实在禁不起另一次动荡了。
回到家中,楚娇扑到谢文纯怀里,“夫君,你没受伤吧?”
“我无事。”谢文纯除了精神有些疲惫,一切如常,“娘子,这次多亏有你啊。”
楚娇受到肯定欣喜一笑,“敢欺负我夫君,就要付出代价!”
“放家中母老虎咬他们!”谢文纯说笑着,揽着楚娇回到后院,“仲卿和仲白都睡了?”仲卿是小明光的大名了,仲白,则是他的二儿子。
“两个小魔王,不见到爹不睡呢!”
正说着,仲卿迈着小短腿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仲白才四岁,也跌跌撞撞往外跑,梅姑在后面叠声叫两位小祖宗小心些。
谢文纯弯下腰,把一个飞扑的仲卿抱在怀里,“跑这么快,也不怕摔倒!”
仲白见哥哥被爹爹抱在了怀里,心下一急一脚踩空就摔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楚娇连忙要把儿子扶起,谁知仲白指着谢文纯道,“要爹爹抱!”
仲卿在谢文纯怀里向弟弟做了个鬼脸,“小短腿,跑不快,一心一意只会哭,好一个丑八怪!”
谢文纯苦笑不得的拍了儿子脑袋一下,“说什么呢,没个作兄长的样!”
谢仲白坐在地上道,“就是!一点都不知道让着你弟弟我!爹,娘,你们可看见了,哥哥总是欺负我!要我可不能允许这种孩子放肆,罚他跪祠堂!”
楚娇笑着直接把仲白抱起来,给他拍了拍灰,“没一个好东西!一人抄十遍大字!”
谢仲白挣扎道,“我做错什么了啊?哎呦,腿好痛,好痛!手疼,头疼,明天肯定是上不了学了!”四岁的谢仲白,已是跟着先生启蒙了,和他哥哥一起,在谢府中由单独的先生上课。
谢仲卿咯咯大笑,指着弟弟道,“他装的!就膝盖蹭上点灰嘛!爹,娘,可别他骗了!他最会装可怜!”
谢文纯被两个小活宝一闹,一天的辛劳都不见了,故作阴沉道,“兄不友,弟不恭,明天不许吃卤肉包了。”
在谢文纯和楚娇的相视一笑中,两个小家伙一片哀嚎,连在另一个院子的崔氏听到了,微微一笑,两个小孙孙都健健康康的,她这心哪,就放下了。
自那日君臣对峙后,皇帝足足沉寂了两个月——期间,内阁和六部说什么,皇帝都准了,朝臣们想着,陛下大概是回过味来了。这一日,安阳公主终于生产了,就在她在剧烈疼痛之中为她的驸马徐林溪生儿育女时,却承受了人生中最痛的一次打击——无法出宫的沈莜用血书为她传递消息,那两个稳婆,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起名废默默遁走。。。
第79章 变天
“稳婆有问题。”沈莜的字条,由安阳的贴身侍女递了上来——而此时,生产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安阳面色惨白,罕见的慌了神色。她看向那两个稳婆——一个是驸马挑过来的,当年还接生过徐临溪;另一个,是当今圣上、她的亲弟弟特意指的。
短暂的惊恐过后,安阳知此时差一步就是一尸两命,强忍着疼痛低声对侍女杏儿道,“去谢府,找谢大人,快。”
不知为何,杏儿没受到什么阻拦。谢文纯本将要安寝,听了杏儿的话知此事诡异,特地叫了李想并将软剑缠在腰中,直往公主府而去。
刚一进府门,就被徐临溪拦住了。“子珩,这么晚了,有事?”夜色之中,他的面容晦暗不明。
谢文纯道,“听闻公主生产艰难,我这里有一棵百年老参,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的妻子生产艰不艰难,都传到谢府去了?”徐临溪似笑非笑道,“我看,还是不用了。”
徐临溪的阻拦让谢文纯更加意识到安阳公主此时的危险,他不再废话冲李想一使眼色,“本官谢文纯,听闻有贼子遇害公主,挡者,斩!”
李想上前,抽出藏于身上的短剑欺身上前抵于徐临溪颈旁,“驸马,得罪了。”
徐临溪脸色忽青忽白,他大喝一声,“来人,将他们拿下!”
忽的,公主府各个角落里涌出约几十个持器械之人——很明显,他们本不是公主府的家丁,徐临溪呵呵一笑,“子珩,识相点让这位兄弟放开我,不然,我倒要看看谁的手快。”
谢文纯晒然一笑,不管不顾向内院走去,“我倒要看看,谁敢伤我?”
满院武者面面相觑——陛下只说在这里守着,听驸马调度,但同样的,谢大人是朝廷命官,真要伤了他日后报复起来他们小小侍卫可受不起,终究,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手。
徐临溪被李想挟裹着,嘴中不停叫道,“谢文纯,这是内院!你想做什么?我的妻子正在生产!”
谢文纯头也不回道,“她不仅仅是你的妻子,她是我大晋的摄政公主!徐临溪,你扪心自问,你想做什么?”
徐临溪想做什么?他想出人头地,想封侯拜相!可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个高傲的女人给毁了!徐临溪面色发狠,“已经晚了!”
谢文纯直闯入后宅,就有婆子来推他,谢文纯抽出长剑直接削断一个婆子的头发,“谁还敢拦?下一个,就是你们的脑袋!”
到得安阳榻前,安阳气若游丝道,“稳,稳婆有问题……”她此时全身无力,全凭一口气撑着。
“什么?”谢文纯猛地回头看杏儿,这侍女,对他说的是有人要刺杀公主!他随行,既没带大夫,也没带产婆,而此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就说,为何在驸马和皇帝的联手下杏儿还能出公主府!
杏儿得意一笑,对安阳道,“我的好公主,没想到吧?您安心去吧,将来,我就是徐夫人了。”
徐临溪在后面缓缓道,“安阳,对不住。”
安阳公主狠狠地盯着徐临溪道,“你好恶心。”
徐临溪不知什么表情的一笑,“我知道,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去地府,和你的谢文纯做伴吧。”
便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是楚娇,身后跟着一个婆子,还有一个,是舟南。“夫君!你没事吧!”
谢文纯一看,就全明白了,他没想到的疑点,被楚娇补全了,“我没事……舟大人,这位婆婆,麻烦你们,一定要保住公主性命。”
之前的两个稳婆已被赶了出去,舟南为安阳诊了诊脉后道,“恐怕这一胎保不住。”
安阳脸色煞白,不能发一言,谢文纯咬牙道,“保全公主性命。”
许是上天垂怜,安阳公主的命保全了,然而,这一胎,却是个死胎。安阳公主即使虚弱得几近昏厥,依然强撑着道,“备凤撵,本宫,要入宫面圣!”
谢文纯没有阻拦,只是默默的叫濯香去给忠勇公送了个信——这忠勇公老成持国,虽不如谢文纯站公主这一方那么明显,也算是安阳公主一脉的人。最重要的是,安勇公在军中声望卓著,天京驻守的两万精兵的虎符在他的手中。
徐临溪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阴沉沉一笑,“找死。”
楚娇“啪”的给了他一巴掌,“禽兽!”安阳怀的,那是他的孩子啊!即使早察觉到徐临溪心中的不忿,无论是她还是谢文纯都没料到他竟然想要自己妻子的命!
徐临溪吐了一口血,“你敢打我!你等着,你们都嚣张不了几天了!”
安阳同谢文纯仅仅两人,身无武器,就这样直直入了大内皇宫。见到安阳,皇帝神色略显惊慌,随后勉强挤出一个笑,“皇姐,你,你还好么?”
安阳悲哀的看着自己近乎亲手带大的弟弟,“阿桓,你竟想要姐姐的命么?”
皇帝惊道,“不是的!皇姐,我只是想让你卧床一年半载!我,我,一定是徐临溪!是他说了什么?”皇帝没有说假话,他没想要安阳的命,只是想从此败了安阳的身体——这样,就没人和他“争权”了。
安阳凉凉一笑,“没有我,有你今天的皇位么?没有我,你抵得住干凉的反叛么?本宫倒真想看看,就你这样与臣争权、与民夺利的皇帝,是如何败掉祖宗基业的!”
年轻皇帝脸色红到发紫,“你住口!朕乃天授,你一妇人,牝鸡司晨,贪恋权势,竟敢指责于朕!来人,将她送回公主府,看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