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立西装革履，一派都市精英派头，和热闹喧嚷的菜市场格格不入。空气里是肉菜的味道，鞋底下是流着污水的水泥地面，不管是买菜的还是买菜的嗓门都特别大，砍价砍得跟吵架似的。靳立甚至还看见几个三只手趁着人潮拥挤，想要动手偷点什么。

    靳立下意识地把顾辰护住，奇道：“为什么傍晚也这么多人？”

    顾辰说：“这个市场晚上不开了，傍晚有促销。”

    怪不得。

    顾辰的声音闷闷的：“要新鲜的还是早上来比较好。”他挑了几种食材，和靳立一起往外挤。

    靳立看着顾辰纤瘦的身体，感觉一眨眼顾辰就会被人给挤走，不由伸手抓住顾辰的手腕，紧跟在顾辰身侧护着顾辰离开市场。

    夕阳已经西下，金色的余晖映照在街道上，让平日里普普通通的傍晚多了几分静谧美好。

    新鲜空气涌入胸腔，靳立如获新生，两眼亮亮地看着顾辰：“晚上你准备做饭吗？”

    顾辰一顿，“嗯”地一声：“可以啊。”

    靳立可想念顾辰的手艺了，马上给保姆阿姨发了个消息，让她晚上不用过来了。

    顾辰一直注意着靳立，发现靳立看起来好像很高兴，没说什么，安静地坐在副驾座上。等回到家顾辰就去了厨房，开始为自己和靳立准备晚餐。

    靳立一进门就接到个电话，是狐朋狗友们约他晚上出去玩。

    靳立下意识地看了厨房一眼，开口要拒绝，狐朋狗友们却说：“你都多久没出来了？每次都说有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那项目不是刚结束吗？还是不是兄弟啊？”

    都说到这份上了，靳立自然不能再拒绝。他和顾辰一起吃了晚饭，和顾辰说了一声就出去了。顾辰把碗筷收拾完，看了眼正在煮的冰糖雪梨炖银耳，默默算好时间，决定先回房间翻译好靳立给的文件。

    顾辰不知不觉又有些犯困，忙打开亲友群找到霜华满地她们：“如果我九点没出现，给我打个电话。”他正炖着东西，要是不小心睡着就不好了。

    霜华满地一口答应。

    顾辰揉了揉太阳穴，正要重新看文件，突然收到新的消息。他心头一跳，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不久前那位师兄的。

    师兄说有份资料需要他江湖救急，不算很长，但明天就需要用，问他能不能帮忙赶出来，价钱可以翻一倍，回头再请他吃饭。

    顾辰回想一下以前的几次合作，觉得这师兄是个挺不错的人，正巧他现在需要点事情提提神，于是拿着手机回了过去。

    顾辰：没问题。

    顾辰：平时的价钱就好。

    顾辰：不用请吃饭。

    师兄：拜托你了，我这就发到你邮箱。

    顾辰很快收到师兄发来的邮件，在电脑上飞快地翻译起来。

    等到接近九点时，顾辰已经完工了。他把翻译稿发回去给师兄，又上线和亲友们说了一声，才到厨房去关了火，把炖好的冰糖雪梨炖银耳端到外面的桌上。

    顾辰给靳立留了个字条，想了想，又发了两个定时信息给靳立，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靳立和狐朋狗友玩到接近十二点，叫来代驾把自己送回家。他喝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跟灌了铅似的，嗓子更是难受得要命。就在靳立快要睡死在车里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靳立拿起手机一看，整个人都清醒了，居然是顾辰发来的！顾辰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图片消息，拍的是摆在桌上的炖盅；另一条是文字消息：“桌上是冰糖雪梨炖银耳，回来后热一热，可能可以缓解喉咙痛。”

    靳立觉得自己简直是渣渣，居然把顾辰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出去花天酒地！顾辰突然要做饭其实就是为了给他炖这东西吧？浓浓的愧疚感把靳立给淹没了，他哑着嗓子对代驾说：“开快点，我要赶紧到家！”

    靳立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打开家门，咕噜咕噜地把炖盅里的东西都喝了，走向顾辰的房间。他的视线在旋转，摇摇晃晃地走到顾辰床沿后整个人跌了下去，把顾辰牢牢地压在身下。

    顾辰睡得很沉，被人压着也只是皱了皱眉，腾出一个位置给靳立躺下，从头到尾都没清醒。靳立喝了酒，又喝了甜腻腻的冰糖雪梨，感觉嘴巴里怪怪的。他脑袋在床上拱了拱，被顾辰身上清新可人的气息吸引了，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擒住了顾辰柔软的唇。

    直至唇齿被人撬开，顾辰才蓦然睁大眼，被身上压着个男人的事实驱散了所有睡意。

    顾辰一脚把靳立踹到床下，微微地发着抖。

    等发现靳立茫然地坐在地上，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顾辰才稍稍回神。口腔里有甜味和涩味慢慢散开。

    顾辰定定地看着醉得倒卧在地上的靳立，发现靳立脸颊上印着鲜红的唇印。

    是走错了房间以为刚才是夜生活的延续吗？

    想到那天上门找靳立的“前女友”，又看看靳立脸上的红唇，顾辰终于缓过劲来，起身去漱了漱口，才艰难地把靳立搬回隔壁房间。

    出了一身大汗。

    顾辰躺回床上，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重新下床去确认它锁上没有。确定门已经牢牢锁上，顾辰才挨着门板缓缓坐下。

    不是谁都会有那种心思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喜欢男人的男人。靳立那么好的人，不会和那些家伙一样对他有那种心思，靳立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靳立一定是不一样的。

    顾辰轻轻抱着曲起的膝盖，盯着自己赤-裸的双脚。

    靳立不一样的。

    顾辰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让想要送他去学校的靳立扑了个空。靳立正琢磨着中午要找什么理由去接顾辰，不让顾辰到外面吃没营养的廉价午餐，突然收到了顾辰发来的消息：“中午我在外面吃饭。”

    靳立马上回了过去：“为什么？我已经叫阿姨中午做你爱吃的菜啊！”

    顾辰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约了人。”

    靳立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

    约了人。

    约了人。

    约了人。

    靳立中午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到华东大学附近吃饭的地方晃悠了一圈又一圈，每次在服务员殷勤地要引他去找座位时他都直接掉头离开。在找到第四家小饭店外面时，靳立一眼看到了靠窗位置的顾辰和另一个家伙。

    居然是上次那个要带顾辰回家的师兄！！！！！！

    靳立瞬间炸了。他大步走了进去，小小的绕了个圈，在顾辰旁边的桌子坐下。两个位置之间隔着薄薄的木栅栏，可以让食客们有一定的私人空间，靳立点了菜，隔着木栅栏盯着顾辰的背直看，像是想把它给灼穿。

    坐在顾辰对面的师兄很快注意到来自另一张桌子的目光。

    师兄：“……”

    师兄：“看来你表哥很关心你。”

    顾辰一愣。

    靳立：“……”

    被人发现了，靳立表现得相当镇定，站起来走过去打招呼：“这么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吃饭？”他叫来服务员，“等一下把菜上到这边吧，我们一起的。”说完他又极具风度地朝师兄伸出手，“你好，我叫靳立，是小辰的表哥。上次我对你有点误会，失礼了。”

    师兄下意识地和靳立握了一下手。面对浑身上下透着种“我就是成功人士，成功人士就是我”气场的靳立，师兄免不了生出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主动解释起约顾辰出来吃饭的原因。

    顾辰在菜上来之后就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靳立一直注意着顾辰，在顾辰差不多吃饱后立刻把账结了，直接把顾辰打包上车走人。

    顾辰感觉车里的空气有点闷，让他胸口堵得难受。

    见靳立镇定自若地系安全带，顾辰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不是说已经叫阿姨中午过来做饭吗？”

    为什么突然又“碰巧”到这边来吃饭呢？

    作者有话要说：

    辰辰：靳哥是好人

    锦鲤：出軌現形！丈夫の醋意引燃車上慾望！.avi

    辰辰：……

    第13章

    顾辰单刀直入的问题让靳立脑袋嗡嗡响。

    为什么他嘴里说已经叫阿姨来做饭，一下班却又在学校周围找了一圈，非找到“约了人”的顾辰不可？

    靳立正要系安全带的手都顿住了。

    车静静地停在路边。正是午饭高峰期，外面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人一脸餍足，有的人一脸匆忙。

    为什么呢？

    为什么对上顾辰不是心虚逃避就是气急攻心，为什么一开始很厌烦后来却越来越被吸引？

    真的是因为身体上的冲动吗？还是因为看到那个安安静静、总不会笑的少年，心里就想着和他靠近一点——更靠近一点？

    因为不敢正视自己心底的渴望与欲-望，所以一直躲避、一直逃开。

    靳立开口：“我……”

    顾辰说：“你喜欢我？”

    靳立咬了咬牙，紧张地说：“我……我确实有点喜欢……”

    顾辰说：“对不起。”他看向靳立，“我还不想谈恋爱。”

    靳立静了下来。

    “我不早恋，”顾辰垂下眼睫，目光也微微垂着，“我答应过妈妈的。”

    靳立浑身一震。妈妈？顾辰爸爸妈妈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四年前，”顾辰说，“我们出门前，我答应过妈妈。”

    靳立听完顾辰的话，心底蓦然涌出无处尖刺，刺得他心脏鲜血淋漓、疼不可言，猛地伸手把顾辰抱进怀里。感觉出怀中人温暖的体温，靳立才稍稍放下心来。四年前那场车祸带走的不仅是顾辰的父母，还有顾辰属于少年人的鲜活与飞扬。顾辰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自己的未来，其实只是在履行着与父母之间的约定。

    不要早恋，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

    更远的未来，他们还没得及给顾辰勾画。

    也许顾辰以后会遇到一个带着他走出过去，让他重新拥有笑容，并且能和他一起寻找未来方向的人。但不是像他这样兴之所至地喜欢、兴之所至地亲近，若不是被顾辰当面挑明可能还不愿意承认的家伙——

    靳立紧抱着顾辰，舍不得放开怀中柔软的少年。明明只是一点点的喜欢，在这一刻却膨胀到令他无法放下的地步。他想要有顾辰在的那个家，想要每天看见从厨房里把菜端出来的顾辰，想要了解顾辰的一举一动，想要把顾辰拥入怀中，想要让顾辰变回会哭也会笑的活生生的人。靳立哑声说：“好，不早恋。”

    顾辰一顿，由着靳立紧紧地困住自己。

    靳立过了许久才松开顾辰，看了看外面缓缓飘落的雪花，说：“天气又变冷了，陪我去买点衣服吧。”

    顾辰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靳立拉着去不同的地方逛了一圈，被靳立裹上一件件新衣服。靳立没给顾辰拒绝的机会，刷卡付了钱，拉着顾辰回到车上，开口说：“手机给我一下。”

    顾辰拧着眉，下意识地把手机交给靳立。

    靳立找出消息记录把最新联系人给拖进黑名单，动作之流畅、速度之迅捷，仿佛早已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

    顾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