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二)
作品:《第一百封思念》 很随兴地找了间不用人挤人的店,点完餐后我们就走进店里头坐着等待;整间小店的客人只有我们,空间显得非常空旷。逸凡拿过了一旁桌上的报纸翻开,我抬眼瞄了过去,发现他居然在看星座的本日运势预测。
原来他对那些占卜算命类的有兴趣啊?
「四颗星喔,还算不错啊!」逸凡的双子座排在很前面,从我这方向一看就可以看到。
「嗯……两颗星,有点糟糕。」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我一句。
「什么两颗星?」我不解地伸长脖子,发现原来两颗星的是我的星座。
「讲我的有点准,让你看看你的。」他说,然后将报纸反过来让我看上头的叙述。
很快地扫过一遍,内容大抵是说我今天遇见小人或剋星的机率有点高,要审慎提防。嘖嘖!已经来不及了,我今生最大的剋星现在就坐在我对面,还掛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将报纸推回去,我边伸手去抽旁边的卫生筷,边开口说:「这个看了也没什么用,很多不可抗拒因素根本就无法……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我就尖叫了,真的是尖叫,拔高了音调那种。将手中的竹筷子甩到桌上,我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撤退到墙角,整个人贴在墙上只差没发抖来表示我的极度恐惧。
逸凡也被我的举动跟尖叫声吓到,跟着瞪大了眼起身,后退两步看着桌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等他看到从竹筷上头爬到桌面上的小蟑螂时,眼神从惊恐转成了呆愣,接着又转为狐疑,似乎在思考让我尖叫的究竟是不是那隻小东西。
然后麵摊的老闆从外头跑了进来,非常迅速俐落地把蟑螂给处理掉。可能是看我反应很大的关係吧,还有些尷尬地问我们要不要继续在这里用餐。
逸凡转过头看我,但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且心里根本还馀悸犹存,尚未完全回神。
「我们带走好了。」最后逸凡算是下了个英明的决断。
只是我没想到,他所谓的「带走」,就意味着打包回我房间里吃,所以当他把车子骑回我家楼下时,我还疑惑了一下。
「走吧!」等他推着我上了楼梯,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时,我才顿时醒悟。
「……要在这边吃喔?」我露出一脸为难,「有点窄……而且有点乱耶。」
他看着我,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闷笑了声,原因十之八九跟刚才我在店里被蟑螂吓坏了有关。
从小到大,我讨厌或害怕的东西不多,偏偏蟑螂就是那极少数剋星的其中之一,不管size大小,只要被我看到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我曾试图要克服这种恐惧,逼自己拿拖鞋去试试打蟑螂,结果当那隻蟑螂在我面前飞起来三百六十度盘旋,又差点往我脸上俯衝后,我想尝试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从房里边惨叫边衝下楼找爸爸。
「怕蟑螂的人房里应该都没多乱吧?」逸凡止住了笑,「我今天第一次知道你怕蟑螂,以前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才没有……」嘟囔着开了房门、踢掉鞋子,我将包包丢到床上,下一个习惯动作就是去按笔电的开关,然后开稿子,等一切动作都完成了之后才想到……不对,我在干什么?
摸摸鼻子走到小矮桌旁,逸凡已经将买回来的东西搁在桌上,抬眸看见我一副正在自我取笑的样子,也跟着笑开。
「我懂你之前说写稿子会忘记抬头是什么情形了。不只忘记抬头,你还会忘记眨眼睛,你都不觉得眼睛会痠吗?」将我的晚餐推过来,他调侃着说。
没打算回应他,学鱼吐气泡似地动了动嘴巴,我才扁着嘴在木地板上坐下,将自己那份餐盒打开。
默默地吸着麵条,当我正在思索要不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就发现逸凡正在打量我的房间。
小小的套房扣掉卫浴后其实没多大空间了,排除房东给的单人床、衣柜、书桌和冰箱,房间中央再摆张摺叠小桌就没位置了。平常一个人吃饭我就觉得很挤,现在又多一个手长脚长的逸凡,让我顿时觉得房间狭窄得不像话。
「其实你东西不多,看起来不乱啊!」他说,眼神不像在讲客套话。
「因为再多就塞不下了。」我承认,自己刚刚在门外说的才是保险起见的假话;要是先说了我房间很整齐,别人进来见了却不以为然,那就好笑了。
虽然平时很不喜欢打扮什么的,也很懒得浪费时间在服装搭配上,但总地来说,我还是个爱乾净的人……毕竟爱乾净的话,蟑螂弟兄们才不会携家带眷来找我。
淡笑着耸了耸肩,逸凡瞄了我的书桌一眼,好奇地问:「你现在写的是爱情故事吗?」
吃麵的动作停滞了下,我轻点点头。
「什么样的内容?」他望着我,也不晓得是真有兴趣,还是想间聊而问。
「……商业机密。」说实话,虽然是写爱情小说的,但要将自己创作的内容描述出来,还真有那么点难为情。
而且我也不敢说,这本小说的其中一部分寄託了我对他的情感,甚至我还偷偷将两人经歷过的某些事件跟场景给写了进去。
「所以是不能问囉?」他一脸可惜,在我频频摇头后才说:「好吧,既然是商业机密,就不勉强你回答了。」
我松了口气。
「那你……在国中之后,谈过恋爱吗?」他忽然天外飞来一笔,害我被麵呛着咳了两下,好半晌后才能吐出一个「没」字。
为什么问这个?他是觉得这跟我写爱情故事有什么关係吗?放下筷子,我狐疑地看着他。
「别误会,这不是身家调查。」他摇了摇手,「我只是好奇你没有谈恋爱的经验,要怎么写爱情小说?感觉似乎很难。」
「喔,」我皱了皱眉,偏头说道:「简单而言就是……靠想像,想像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或交了一个男朋友之类的。」
其实前者不用靠想像的,但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听了我的话,逸凡搔搔脸,「感觉满抽象的。」
环起双臂,我试着寻找让他更容易瞭解的方式,「嗯……这么说好了。你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女生或身材很好的女生,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遐思吧?那些遐思就可以算灵感来源了。」
闻言,他含着筷子沉默,小小的房间也就短暂地安静下来了。
这样也好,他要是再深入问下去,触碰到比较难以回答的问题时,我恐怕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解说了。
拿起筷子,正当我低下头想继续吃麵时,逸凡突然捧起他的圆形餐盒放到旁边的地上,接着扬起有些兴味盎然的笑,将手拄在桌面上,就这样撑着下巴望着我。
呃,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露出这种诡异的表情?我忽然有些背脊发凉。
「小雅,」他睁着澄澈的眼睛,浅褐色眼珠里映着我的倒影,面上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我呢?你对我有过那种遐思吗?现在,在你的心里……还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我的脑袋像被人开了一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炸开了,炸得我晕头转向,心跳也完全乱了节奏。没办法开口说话,我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望着他眸中不同于笑容的认真,然后心跳得更加厉害。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好?我不想摇头,但点头对我来说更是不可能的事!我的天,我刚刚为何偏偏用那种举例?
呆坐在原地,我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有些发麻,脸颊像被熨斗熨过一样滚烫,让我想直接装中暑昏倒。
下一秒,当我还处在不知所措的情绪中时,逸凡就伸出了手,越过桌子拍拍我的头,像是安抚,也像是在告诉我不用给他答案了。
「抱歉,我问了奇怪的问题,你就当我又在发蠢吧!」笑了笑,他像没事人般端起餐盒继续吃麵。
但我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心里满满的,全是被我用绵密的丝线包裹住,方才却忽然破茧而出的情感,羽化得比原先还要唯美,却也动摇人心。
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很乾脆地转移阵地,把餐盒移到书桌上吃。面对逸凡太久,我怕我的理智会再度面临断裂的危险。
才刚在书桌前坐下,又是一阵巨大的手机铃声响起。我瞄了逸凡一眼,他的目光正看着被我丢在床上的包包,嘴巴嚼食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会打我手机的没几个人,频率也很低……除了最近很爱将打电话跟发简讯给我当消遣的逸凡之外。
既然逸凡在这,那打电话的人是谁?困惑地起身接了电话,电话另一头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将手机拿离耳朵看了萤幕一眼,发现打来的人是香菇。
「林香菇?」喂了几声,正当我以为香菇是不小心按到快捷键拨通,想说快掛掉电话,免得她会莫名浪费了电话费时,另一头就传来了声好长的叹息。
然后教我震惊到不能再震惊的,是紧接在叹息之后的阵阵呜咽声。
「你、你、你、你……」你了老半天还没吐出一句话,我赶紧摸摸鼻梁上的眼镜,确认它没跌到地上。
香菇竟然在哭!我的天,这个就算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画卡错误导致英文段考成绩只有二十几分也不曾哭过的香菇,居然打电话来哭给我听!
听着电话那头细碎的哭声,我将嘴巴张得老大,诧异到只差没打自己巴掌来确认现在是否在作梦。
「怎么了?」最后,是一旁逸凡的询问声让我恢復了点镇定。
对逸凡摇摇头的同时,我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要说给我听听吗?」
香菇只是持续哭着。我在床上坐了下来,也没催她,只是安静地听她宣洩。
一阵子之后,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我才重新问了一次,「还好吗?」
结果沉默了一阵子,她又哭起来了,用喑哑又带着沉重鼻音的嗓音说道:「我在医院……」
「在医院?为什么在医院?」我愣了愣,「你受伤了吗?还是生病?」
「不是……」她竟然哭得开始抽抽噎噎,「是他……」
不解地刚想开口问「谁」,下一秒我就恍然大悟。
随后,瞭解了香菇这个週末原来在家,而不在遥远的学校后,我急急忙忙将她报出的医院的名称跟地址拿笔抄下,并掛了电话,再把正在吃麵的逸凡从地上拉起来,将抄了院址的白纸按到他手里,动作一气呵成。
「这里!载我到这里!」让我抓着手臂猛摇,逸凡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白纸,然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