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只给自己留一条路,钱他会准备好,只要他手中有劫匪想要的东西,那沈曜就暂时安全。

    叶春湄咬着唇,听到对面男人说话,我也这么想。

    唐政鸣接着说:绑匪很狡猾,估计是故意抹去行踪,所以警察暂时没查出什么。

    旁边杨婉秀脸色苍白,眼眸里含着泪,比起叶春湄,她一句话都没说。

    别担心。唐政鸣轻轻拍了下她的手,他的话没有说服力,眼里透着沉凝。

    刚好在这外地,他们能联络上的人不多,一切救援变得更加困难。

    沈庄吐出一口气:绑匪没说出见面地点,现在估计在不停挪窝换地方,等他们到了那里,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选。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内心越发焦急,却只能等待消息。

    夜晚的黑暗还没被驱逐,甚至路都看不清,几个少年被叫起拖着塞进车里。

    车子再次开动,唐云帆虽然意识迷糊,但他察觉到车子已经换过一辆,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一切未知充满危险,他捏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与警惕。

    这样紧张时刻,旁边一具身躯轻轻贴着他,知道是唐时苏,他莫名安心不少。

    还有个人在他另一边,沈曜闭着眼睛,额头一直出冷汗,呼吸粗重,他的手很疼,根本不能在这样疼痛中好好休息,身躯都止不住发抖。

    说到底他才十六岁,虽然做过许多恶事,却从没想过杀人,当一个生命在他面前轻易被夺走,他开始畏惧死亡,人生路对于他还很长远,本来笃定自己安全,可胖子给了他深重教训。

    等他手好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吗,他接下来可以安全离开吗?眩晕的脑子不停转着,他没这样无助过,所有依仗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场,连一同绑来两人都讨厌他。

    虚弱抬起眼,他眼前都在发飘,可不久前一幕,唐云帆踢翻那劫匪样子在他眼前来回闪过。他为了保护唐时苏,差点失去自己手指。

    蠢货。

    牙齿咬得死紧,不知是本来就有的血腥味还是自己咬出来的血,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弟这种难以言喻情绪,在心脏不停发酵膨胀,所以是为什么,唐云帆究竟为什么要保护唐时苏?!

    自以为是救世主,总是碍着他眼,冷眼看他的手掌被刺穿,却在下一刻去拯救别的人,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些情绪,这样的情绪积蓄很久,他牙齿都快咬碎,愤恨过后又是无尽的酸涩与绝望。

    他这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自己。

    车内所有人怀着不同心思,安静之下无数暗流涌动,直到车外天光开始放明,无数白芒挣破黑暗束缚照亮整片大地。

    唐时苏动用听取心声能力,前边劫匪各种心思一下子都被他了解一清二楚。

    也听到些有用消息,下个换车休息点大概是进入绑匪们安全区前的最后一站,如果在那里不逃跑,他们落入绵里将插翅难飞。

    跑或者不跑?又是个问题。

    车子一直开着,只停下过一次,所有打手开始吃面包喝水,食物全都储存在车里,他们也饿了一天,随便咀嚼几口就灌一大口水囫囵吞下。

    他们吃饱后,才拿着面包喂三个少年。

    沈曜已经不反抗了,他木然吃着平日根本入不了口干涩面包,可由于他吃得慢,被胖子甩一巴掌,对他吼:给老子吃快点!

    旁边唐云帆也吃着面包,面前老大在喂他,他吃得不紧不慢,老大也挺有耐心喂着,比起沈曜,眼下这少年看着更顺眼。

    旁边唐时苏只吃了几口面包又喝了点水,他相貌极具欺骗性,那绑匪见他有点苍白面色,完全把他之前行为抛之脑后,还劝道:你这顿要顶一天,再吃点。

    唐时苏垂下纤长睫毛,摇了摇头表示无声抗拒。

    他几天不进食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

    哥他轻轻呼唤旁边唐云帆。

    几乎心灵感应般,唐云帆侧过头,他与唐时苏目光对视上,他知道唐时苏一定有什么想法。

    沈曜看见他们这样,不由也开口:唐云帆。他的声音几乎不像自己,极为沙哑难听。

    唐云帆没来得及反应,老大把手中矿泉水瓶一掐,里面水喷出来,他低喝道:不准交流!

    很快,他们重新封口被丢进车里。

    这次,车子前行一段距离后,那老大突然开口打断打手之间谈话,有人盯着我们。

    胖子大惊,呼吸加促问道:是、是谁?

    老大眼里凝着沉重,很大可能是警/察,估计盯我们的车子有段距离,我们停车后他们才暴露行踪。

    别的打手不由慌乱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老大:人质还在手里,怕什么?甩掉就好。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知道一切没那么容易,恐怕前面都有人等着他,当然这只是猜想,可他必须做好最坏打算。

    三个少年是他手中底牌,所以当他踩下油门提速时,渐渐把后面尾随车辆拉开距离,大概后面车辆也在犹豫要不要曝露行踪,可最终还是没跟上。

    幸好有两套计划,当即选择走更加偏僻崎岖山路,车内安静很长一段时间,等到老大一句甩掉了,他们没跟上来,他们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心脏依然紧张跳动,打手问:老大,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大叼着烟,旁边胖子眼疾手快给他点上,他含糊说道:按第二个计划来。

    曝露行踪还能这样淡定,打手不由有些佩服,危险情况下大多数人不自觉会对有领导力的人产生信服情绪。

    胖子升起某种危险预感,他的手都有些发抖,男人没看他,知道他怎么想似的哂笑一下,这样小场面都这怂样,以后出去别说跟过我。

    胖子咬住肥厚嘴唇,当即低下头不说话。

    别的打手已经放松,车子已经拐进崎岖山路,还真是甩得干干净净,于是又开始说笑起来。

    唐云帆忽然发觉到唐时苏在碰他,他们压在一块交叠的脚,那脚轻轻蹭他,动作很轻微,是为了不让劫匪发觉。

    唐云帆不动声色挪过眼神看他。

    唐时苏蹙着眉,琥珀色眼里神情凝重,可由于他嘴巴被封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转动幅度很小,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根本看不出他是想表达什么。

    摇头

    是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死亡

    唐时苏想表达应该是绑匪的事, 而绑匪里重点在于老大会怎么做,但看样子情况不乐观。

    唐云帆注意起老大来。

    老大一只手掌受伤缠了厚厚绷带,只能用另只手做事, 对他来说拔枪杀人、开车都不是难事难道他还有别的心思?

    思索间,他目光落在老大受伤那只手准确说是手指上戴的指套。

    有点奇怪,绑匪行动戴指套不算稀奇, 可能因为受伤,也可能不想留指纹。但如果受伤为什么不顺便对手指进行包扎, 至于指纹老大基本不用受伤的手, 而且他敢绑架人还会在意身份曝露?

    初见到老大时,他对男人手上指套竟然没丁点印象。

    唐云帆猜想许久, 还是没得到确定答案,他暗暗提起警惕, 不管怎么说保持警惕总没错。

    由于山路难行, 他们一路颠簸着拐进幽深林子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暗色慢慢吞噬整片天空,窗外的树影如同鬼影般张牙舞爪闪过,不知过多久,车子终于停下。

    坐一天车还绷紧着神经, 车里人都有些疲惫,老大拎起背包对他们说:来,打起精神, 我们在这边住一晚。

    离开车内暖气,唐云帆再次感受到刺骨寒意, 黑漆漆四周像张巨大的嘴, 绑匪们打着电筒把他们拖进砖房。

    房里连电都不通, 只能依靠电筒那点灯光,破烂窗户被风吹得哐当响,凄厉风声如同孩子尖叫。

    这样简陋环境,让人担心砖房会不会突然塌掉。

    但在场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些,这里好歹是可以过夜地方。绑匪们坐在地上,很快交谈起来,哪怕脸上有显而易见疲色也没选择休息。

    毕竟在野外最后一晚,没人会想出现意外,于是一直说话让自己提起精神。

    这些绑匪全部心思都钻进钱里,不过有的为自己,有的为别的事。

    赌博欠债、家人生病,可笑的小孩上学都被搬出来各种理由让他们走上这条路,损害别人来拯救自己生活。

    想到快到手的钱,他们面上浮现笑容,你一句我一句,情绪不由高涨起来,外头呼啸风声都被他们声音盖下去。

    老大这时把背包往地上一丢,拉开链子,他掏出面包扔给说得起劲打手们。

    打手愣住,就听埋头找吃的老大说:明天没时间吃这些,今晚多吃点别饿肚子。

    在场都是大男人,就中午吃那顿面包哪里够,肚子早就咕咕叫,不过一个个都忍着。

    打手们不客气撕开包装袋吃起来,只有胖子眼神有点奇怪,他用力捏着面包,手指紧绷。

    老大终于从包里摸到什么,他掏出一瓶罐装啤酒,笑着对他们说:唉,没找到矿泉水,只有啤酒,我们每人喝点吧。

    不等他们反应,他一把打开罐子拉环,在他们注视中咕噜咕噜灌入几口,一些酒液顺着他唇角滑落。

    打手们顿时放下心来。

    大哥,别喝光!其中打手忍不住开口。

    大哥好笑看他一眼,另边戴着指套手指用力把拉环扯掉,晃了晃递给旁边胖子,哪能喝光,还有这么多,要给兄弟们都喝上几口!

    胖子嘴唇嗫嚅两下,大哥,我不会喝酒。

    你个龟孙。大哥骂他一句,又说,你儿子都比你能喝。

    说到儿子,胖子眼里情绪复杂,见大哥强硬递给他,只好接下,迟疑道:大哥,这

    大哥对他说:我都喝过,你嫌弃我?

    旁边打手跟着起哄,喝啊!喝呀!

    胖子头皮发麻,他知道大哥是狠角色,但至少他自己也喝过酒,不能出什么意外吧。

    他给自己灌了两口,然后抹抹嘴唇说:我喝了,接着谁来?

    于是,所有人都喝了几口酒,又接着吃面包,不停吹牛聊天。

    操,这酒劲这么强?我脑子有点晕说话打手脸色逐渐苍白,好像有个无形手掌扼住他喉咙,他按住脖子,胸口起伏很快。

    他的异样表现很快引起别的打手注意,怎么,你是不是哮喘犯了!

    那人翻白眼,啐道:我没有哮喘,有哮喘是阿强。

    仿佛点名一样,有哮喘打手突然痛苦倒在地上,他浑身痉挛抽搐,万分痛苦从喉咙里挤出话,中、中计了

    剩下那个打手登时抬起头,大脑一阵眩晕,他睁大眼睛想看清老大,可他眼前跟起雾般模糊,他听到老大在笑,唯一清晰耳朵传入老大笑声,与外头孩子尖叫般风声混合一起,令人鸡皮疙瘩跟着起来。

    打手冲着老大喊,可惜他声音没有多少力气,你明明也喝过,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是那罐酒!

    唐云帆看到除老大外几人痛苦倒在地上,他脑里猜测转眼变为现实。唐时苏也是知道今晚老大行动所以才提醒他。

    心跳快得几乎要破开胸膛,手脚冰凉麻木之际,突然,他被束缚住的双手一松。

    老大心情愉悦看着倒在地上几人,他把指套摘掉,然后朝下抖了抖,里面的粉末一下簌簌掉下。

    兄弟们,谢谢。

    杀他们办法很简单,他喝完啤酒后,左手拉开拉环,趁机抖落指套里粉末。

    赌场上出老千伎俩,用来暗算人也十分好用,阿强呀,你在赌场欠那么多钱,只能说你蠢。

    阿强面色铁青,身体止不住抽搐,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嘴里断断续续发出无意义声音,好一会,他不甘闭上眼睛。

    老大一只手扣了扣耳朵,这几人他看着喝下酒,也省了他许多事。

    他有些可惜蹲在胖子面前,垂眼看他,我知道你有发觉,但你最后信任让我很感动。

    老大这么说,眼里却十足冷漠。

    胖子浑身发颤,胸膛急促起伏,他瞪大眼睛想多看看这世界,喉咙里有什么堵着难受,他用尽全力挤出话,我、我儿子。

    老大轻松说:放心吧,你死后我拿到钱会分些给你儿子,当我补偿你。

    温热泪水从胖子眼角掉下,他张着嘴,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闭上眼睛。

    老大再次检查几个打手,死光了。

    第二个计划,是缩减他们团体人数,只需走两个就行,包括人质。

    他冷静掏出手/枪,给死去的人重新补上一枪。

    砰、砰、砰

    接连几声枪响,老大彻底安心。

    震耳枪响后,整个世界变成死一样寂静,刚刚还在谈笑的人转眼倒在地上,神情惊恐或震怒彰显死前不甘。

    老大手上握枪,慢慢转身走向三个少年。就这两天,他手上沾了几条人命,可他依然没负担,甚至带着笑看着他们。

    令人毛骨悚然笑意,让唐云帆意识到,他恐怕要接着动手。

    解绑的手收在身后握紧成拳,他保持着姿势紧紧盯着老大,老大似乎把他们当成瓮中之鳖,索性撕开他嘴上胶纸,你想说什么?

    唐云帆喉结滚动,因为长时间没喝水,他声音很沙哑,你要杀我。他褐色眼里有亮光闪过,如同冷夜寒星。

    现在小孩都这么聪明吗?老大产生些许兴趣,问道:你怎么知道,又为什么不害怕?

    我害怕你就不杀我?唐云帆警惕回答。

    那可不行,我宁愿少拿些钱,我一个人带你们三个可不是一般麻烦。老大眼里厉色浮现,他笑容并没收敛,只把手/枪捏紧,像下一秒就要举起开枪。

    唐云帆脑里没有别的念头,近距离面对老大更能感受到他反复情绪,悚然寒意笼罩住他,因为老大手里掌握着让他一击毙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