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杜云纤，很聪明的一个女子，有心计，会伪装，可是倒霉的是，她遇到了我！一个并不算善良的我！

    她自愿卖身进了青楼，自愿断了对穆瑾的一切念想，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却扑倒在我的脚边，跪着哭的声嘶力竭，只是哭着求我，放过她的父亲！

    可是杜广成，那个与我结了太多冤孽的男人，那个在我心里种上了一颗仇恨种子的男人，从再见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打算要放过他！

    是的，我不算善良，可以说是嫉恶如仇，而且，面对敌人的攻击时，我从来都不会心软！

    江湖上人说暗香里的“月”就像一尾妖鱼，搅乱了一池春水，却来无影而去无踪！明明将刺早已插入了敌人的身体，依然可以悠然的离去……

    他们说我妖，说我狠！是的，我从不否认！尤其在对着我的仇人的时候！

    那份恨意，那份怨念已经埋在我的心里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成为一根刺，连呼吸都会带着细微的疼痛，所以不管穆瑾会怎么看我，不管我们之间会否就此成为陌路，不管我们还有没有未来，杜广成的命，我要定了！

    杜云纤看着倒在面前的身体，再也没有气息的身体，一瞬间，像是疯了一般扑向我……

    我的双手就卡在她纤细的脖颈，只消一用力，她就会在下一刻死掉！

    我的唇角慢慢绽放开一抹繁花，妖冶的诡异的繁花，我的声音擦过她的耳畔，我说：如果想要为你的父亲报仇，如果想要将我碎尸万段，那么你就好好的活下去，只有活着，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一切！

    希希，你心软了！东方昊看着我缓缓的摇了摇头，眸里是无尽浓浓的担忧！

    暗香的人从来不留活口，而我无疑是犯了一个也许致命的错误！

    是的，我终究是心软了，终究是有了顾念！扣住杜云纤咽喉的那一刹那，我竟然在想，如果失去了她，穆瑾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我看着东方灏面上纠结着的担忧，想笑，却发现笑容竟是如此苍白无力！

    致命，还不足以，可是“报应”却很快就来了！

    杜云纤早已褪去了所有的温柔和端庄，笑的疯癫，笑的狂乱，她细长的手指仿似要将我生生戳穿，那张平素嫣然的唇畔里再没有银铃声声，只有无尽和恨和诅咒！

    她说：肖希希，你会不得好死的！肖希希，你永远都不会幸福！永远都不会！你以为你会得到穆瑾的爱么？呵呵，你永远，永远都得不到的！我，我们，我们谁都得不到的！呵呵，谁都得不到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若幽幽的呜咽，说着说着，她突然喊出了泪花，沿着眼角滑落，染花了她的妆容，看在眼里，分外心惊！

    东方明珠，我的表姐，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她在最美的年华里，遇上了一生的挚爱，为爱绽放，为爱燃烧……

    只是刻骨的相爱却抵不过现实的残忍……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是皇朝的贤贵妃！而他，是她的臣！

    可是，她又何其有幸，能够让自己牢牢的印在所爱的人心里，终其一生都再无别的女子可以取代！

    终于，终于明白，为何在初进宫的那日，听到我要去见贤贵妃时，他瞬间冷掉的面色，终于明白，他醉酒后嘴里含糊吐出的那几个字，曾经，我以为是——云，纤！

    可是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他唤的是——玉，琅！

    玉琅，玉琅，很少有人知道，那是我的表姐，东方明珠的闺名！

    而我的玉琅表姐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便看着镜中的两张面庞，温柔的笑道：希希，我们竟有三分相像呢！

    而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娶我……

    我在凝香阁的窗前，看着他匆匆而来，听着杜云纤凄厉的呼喊和愤怒的咆哮，然后瓢泼的雨中，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

    十天，整整十天了，一个足以想通一切，一个足以做出选择的时间，我就那样立在窗前，看着遥远的天边……

    “希希，不要再等他了！这样的你，我会心疼！他，不值得！”不知何时，东方昊站在了我的身后，狭长的双眸没有了流转的桃花，只有无尽的关怀和担忧。

    不值得？我缓缓敛回视线，记得昨日师姐也是这般冲我说，面上带着我已经许久都不曾在她脸上见过的愤怒和狠厉，她说：“希希，他不值得！”

    明明已经为自己留好了退路，明明想过纵然不舍，可仍会坚决的离开，可是等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为何，却是这样，这样的疼痛……

    东方昊轻轻揽住了我，我的表哥，那么疼我宠我的表哥，他的怀抱依然温暖，他摸着我的头说：“希希，我们回江南好不好？或者是去天山？

    没准儿阿会也会随着我们一起的！还有你不是想大师兄了么？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不知道该点头或是摇头，我只是凭着所有的力气，抬起眸看着东方昊：“表哥，答应我，不要去伤害他！”

    再次踏进瑾安王府的大门，心里的痛楚竟然不再那样犀利，也许是麻木了，亦或是淡漠！

    我定定凝望着面前的身形，看着他憔悴的面庞，勾起唇角，上扬起一抹轻轻的弧度。

    我沉默着，等他开口，而他亦是如此，在等我开口！

    良久的沉默，在窒息中，我咬了咬干燥的唇畔，啧啧叹着摇摇头道：“王府里的奴才可真真是该换掉了，竟然把我们金贵的瑾安王给照顾的如此这般？”我尽量用着调侃的语气，尽量做出平素的模样。因为我想留给自己一份与他最好的回忆！因为这样轻松的对话曾经是我们最熟悉，最甜蜜的姿态。

    我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应。

    渐渐的，穆瑾面上凝重的表情褪去，浮上浅浅戏谑：“怎么？王妃离家这么久，终于决定要回来了？终究是舍不得为夫吧！”声音依然几分沙哑，我能够清晰的看到他握紧又松开的拳头。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故作叹息的喃喃道着：“呵呵，王爷您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呢？臣妾可是来请辞的呢。”话音刚落，我便看到他的松开的手又紧紧攥起。

    “肖希希，你就从了本王吧，恩？离了这瑾安王府，你还能做什么？”他的语气依然含笑，呼吸中却带了几分急促和隐隐的慌乱。

    我微微眯起双眸，状似深思着：“我聪明伶俐，我会写会画，还会……勾引别人的相公！出了王府，我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心里，骤然，有些疼痛，我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尖锐的指尖嵌进了掌心，依然不觉。

    “怎么？你是打算要红杏出墙么？”他骤然起身，几乎就要贴上我的身体，唇角的弧度却瞬间僵硬了几分。

    “可以考虑啊！”我不着痕迹的退后了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你敢么？”

    “呵，这天底下只有我肖希希不想做，还从来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你是打算要本王休了你么？”

    “非也，我亲爱的王爷夫君，是我，要休了你！”

    我们就像两个戏子，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故事里欺骗着彼此，伪装着自己，上演着这样一出闹剧！

    我，想要留下一份曾经最美好的回忆，而他想要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去探究……

    我将那封早已写好的休书递到他的面前，莹白的纸张上，只有八个墨黑的字，一笔一划，刻尽了所有的力气。

    此心已失，恩断义绝！

    我看着他，还有他瞬间凝滞和僵硬的脸色，而他却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他不签字，这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而他写不写那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定定凝视了他一眼，移步，旋身……

    “就这么决绝么？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离开我？”他的声音有些僵硬，听不出多少愤怒还是多少忧伤。

    我停留在门口，没有回身，看着夕阳陨落后的那抹阴霾，我的声音低缓而悠远：“在这份感情里，我自认倾注了我全部的真心，而你，没有做到，穆瑾，我是肖希希，不是，东，方，明，珠！”

    那个名字出口的瞬间，我们终于，终于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在了彼此面前，我知道那是他隐藏的伤口，也是我疼痛的缘由！

    身后是骤然而起的吸气声，而我却再没有回头……

    就这样吧，穆瑾，不要让我恨你！因为那个人是你，是我肖希希爱上的人！

    我锁住了自己的爱情，把唯一的钥匙交给了他，而他却将它遗忘在风吹不到的角落里……

    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与勇敢和义无反顾没有任何关联！

    我终究是他的一个过客，他始终不爱我！注定，注定只是注定，不管我怎么跨越，不管我怎么想靠近你，我们终究还是会成为陌路！虽然我好想，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

    原来爱也是一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就如同穆瑾之于杜云纤，如同东方明珠之于穆瑾……

    而除了离开，我别无选择！因为我不是他心中的那个无可取代！

    人生不止，寂寞不已！

    穆瑾，我会好好的一个人生活，即使没有你，我也要让自己一天比一天过的加倍的好，我固执的不去触摸汩汩疼痛的伤口，固执的告诉自己，放弃了我是你穆瑾一生的损失！

    看着你握着休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着僵白，看着你深邃的眸中一瞬间涌上的那种……是痛楚的神色么？为我的离开？还是为你的寄托不再？

    我看着你，尽力笑出最美的弧度，虽然我知道也许那个表情是比哭还难看的！

    最后的看一眼，旋身，走出我们曾生活过的痕迹，从此，君已陌路！

    穆瑾，是不是有些什么，终究来的太迟？或者是有些什么，从一开始，就错了！

    你不该因着一时的冲动进宫去求来了那张圣旨，而我不该放任自己的心，为你沉沦！

    我错在没有看清你的心，你错在将我当成了你不甘心的报复或是别人的替代！

    也或者，我们都没有错，我只是不该爱上你，而你只是没有爱上我！如此，而已！

    江南，天山，边疆，虽然那是她无比怀念的地方，可是她是肖希希，她不会在受了伤之后远远的逃离，因为这个京都有她的家，有她的亲人和牵挂……

    其实当真正学着去忘记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总是最快的，似乎只是眨眼间，三个月弹指即过……

    暮春的天候里，连拂过的风都是沁人的舒适，肖希希慵懒的靠在贵妃软榻上，双臂环抱着双膝，下颌垫在屈起的双膝上，清亮的美眸悠远的看着窗外浮动的云层，思绪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昨日回敬懿候府娘说的那些话……

    “希希，娘不知道你跟王爷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可是你总是这样躲着他也不是办法啊？一连三个月了吧，他从来没有停止找过你。”

    肖希希只是微笑着不语，在肖夫人喃喃不休的时候，她便上前挽住娘亲的手臂，撒娇着转移了话题。

    每隔几日，她便回敬懿候府看看娘和爹，当然都是在夜晚悄悄的回去，因为她不确定穆瑾是否真的有派人守候在候府……

    想当时，娘在知晓她同穆瑾之间已经一封休书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时，面上是何等的惊讶，就连一向沉稳的爹也是一副无比惊愕的样子，当然绝大部分应该是因着那封休书是她们疼爱的女儿写出来的吧，是啊，她肖希希一向善做令人跌破眼睛的事情，就连休书，都要她自己亲力亲为！

    到底是从小便将她捧在手心的亲人，爹和娘看着她，良久，良久，终究没有问出任何关于她的穆瑾之间的事情，最后爹只是看着她，凝重的问着：“希希，你真的决定了么？”

    “恩。”肖希希微笑着点点首，垂下的眸里有抹隐隐的黯然，极快的掠去。

    “只是累及了候府的名声，爹，女儿不孝！”肖希希如是道着，心里是幽幽的叹息，绵长而无力，她一直最最在乎的，就是爹娘和候府的名声，不然也不会在当时答应嫁去瑾安王府，可是，最后终究是一切回到了原点，不管那封休书出自谁的手，无可否认的是，她肖希希都会背上一个骂名！

    肖夫人轻轻的握起肖希希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就如同先前的每一次，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疼宠，她说：“希希，爹和娘只是希望我们的女儿幸福，只是这样，而已！”所以，什么名声和荣华都是虚无的，只有希希的幸福，于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瞬间，肖希希泪如雨下，即使是在离开瑾安王府的时候，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是那一刹那，她却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在肖夫人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希希，你是去天山还是江南？”一切淡漠过后，肖以先这样问着自己的女儿。

    肖希希一怔，微微摇了摇头：“不，我就在京都，哪里都不去。”因为这里有她至亲的亲人，有她无法割舍的牵挂。

    “可是，若是王爷……”

    “他不会找我的。”肖希希极快的打断了父亲尚未说完的话，而后勾起了唇角，眼神中一抹狡黠的自得，接着道：“更何况，若斯真的会找，爹认为依着女儿的能耐，想躲一个人的时候，会那么轻易的被找到么？恩？”俏皮的神色，飞扬的神态。

    肖以先若有所思的沉吟半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