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苏烂站在病房外，隔着门就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握着门把的手始终没有推开，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房内走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工，拎着一袋子的污秽，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念叨，见门外有人匆匆撇了一眼，并未多在意。她扔完垃圾回来见她还坐在门外，想到什么，弯着腰凑上前询问：

    “你是不是苏雪梅的亲人？”

    苏烂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哎哟你这个女儿怎么当的，老妈都病成这样了，现在才来，傻坐着干嘛，还不赶紧进去看看。”

    苏雪梅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好像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头发白了一半，皱纹也多了许多，脸色青白，连最基本的呼吸也很困难，哪还有先前光鲜亮丽的样子。

    她奄奄睁开眼，撇了她一下又重新合上，干涩地唇微启：“你来干什么……”

    苏烂咽了口口水：“来看你死了没有。”

    她勾起嘴角，哼了一声：“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医生说，我还能撑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说完她剧烈咳嗽起来。

    还记得警察在电话里说的话──肺癌，晚期，她生病半年，一直是一个人，无论医生怎么问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她就是不说，病情日益严重，最后还是委托了公安机关才打电话给她。

    她今天刚刚知道易修文妈妈的死，又接到间接害死她的人的病危通知。?

    大概恶人就是没法善终。

    自作自受，又有点可怜。

    和主治医生聊完，天色已经晚了，回病房时苏雪梅已经睡下，苏烂站在病床旁，看着她病态的脸，消化着医生的话。

    “没必要治。”“保守着治疗可以多活半年。”“或者回家好好度过最后的日子吧。”

    好似半辈子的事都堆在了今天。苏烂只觉得累极了，她甚至产生要逃跑的念头，或者消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化成雨化为空气都好，没这么累就好。

    床上的苏雪梅又开始咳嗽起来，她虚弱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站着的人，平复了一下呼吸，重新闭上眼睛

    “别用一副看死人的表情看我，咳咳……老娘还没死呢。”

    “医生说你病了有大半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呵……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医生，每天看见你…咳咳……我还觉得晦气，会死得更早一点也说不定。”

    “你既然不想看见我，就该死的干脆一点，不声不响地走，倒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找我来看着你死，你觉得晦气，我也觉得晦气。”

    苏雪梅睁开眼，眼里总算有了些以往的凌厉之色：

    “滚，给我滚。”

    苏烂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她是真的透恨她，可是血缘好像就是斩不断的东西。

    她没有办法消失，没有办法从这乱作一团牵扯中挣脱出来，也没有办法放下牵挂。她唯一的牵挂，易修文。边走着手又摸上小腹，她怎么能放得下他，也没法跟没事发生一样面对他。

    她问易修文要时间，用时间来消化这一切，用时间来捋平这些紧绕交织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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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没有开灯，易修文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昏暗冷清，只有外边城市的灯光透了些进来。

    放在一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点亮，在这黑暗里有些突兀。易修文拿起手机，是助理发来的资料。

    他沉着眼睛看完，抬起头看外面的阑珊灯火，斟酌思量了半响，叹出一口气，打了电话去：

    “找个专家去，动静不要太大，尽量让她最后这段日子好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