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澹台漠总是不间断的往大盛朝送礼。

    从金银珠宝到城池及军力资源，南越国一步一步释放着自我血液壮大着大盛朝。

    澹台漠想让两国统一的目的很明显。

    不到五年时间，南越国就将自己三分之二的国土分割到了大盛的土地上。

    他也从南越陛下转为都城大吏，不用再每日上朝处理朝政，能有充盈的时间往来南越大盛。

    斯聿国务越来越繁忙，简直恨不得骂死澹台漠。

    处理大盛朝一个国家就已经很麻烦了，现在又甩给他一个。

    以为这样就能买通宋家承认他？

    天真。

    再次见到澹台漠，是在大盛朝的宫宴上。

    他作为都城大吏坐在距离帝后很近的左下角。

    澹台漠头发全白了，肉眼可见的苍老与衰败。

    可他的面容看上去仍然同年轻时一般俊美。

    这些年他没有再找复生为他治病，也没有再用别的药。

    像是惩罚也是自虐。

    他任由身体寿命一步一步的消耗。

    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撑不过几个月了。

    所以他想用最后短暂的时间，多看看他的家人。

    虽然，他们并不承认他。

    皇太子已经十岁了，生的俊美出尘，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长宁公主七岁，模样与宋昭一般无二，眉眼稚嫩却也能想象出将来长开后的风采。

    澹台漠近乎贪婪的看着这一切。

    早年间他总想着求得宋家人的谅解。

    后面看开了，却也觉得，就这么远远看着也挺好。

    宫宴结束。

    澹台漠坐在位置上，看着所有人都走后，才缓慢的起身离开。

    经过御花园时，他看见长宁公主正与宫人一块抓蝴蝶。

    小姑娘生的娇气可爱，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眉眼与她母后一致，可却多了她母后年轻时没有的朝气。

    长宁公主很快感受到澹台漠的注视。

    她好奇的走过来，“这位大人，您为何看着本公主？”

    小女孩眼睛大大的，里头都是好奇。

    好奇为何有人能满头白发，却又能如此年轻。

    澹台漠看着小女孩，像在透过她看自己的妹妹，又透过自己的妹妹，看到当年被他伤害的外甥女。

    他心抽痛，沉声道，“吾是你舅姥爷。”

    长宁皱眉不解，“舅姥爷？为何父皇母后并未说过本公主还有舅姥爷？”

    澹台漠背脊微挎着，他现在站久了都会觉得很疲惫，眼窝深陷，低声轻喃，“因为吾做错了一件事。”

    长宁把手背在身后，“母后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若是你道了歉都不原谅你，一定是你很过分咯。”

    澹台漠听着小姑娘脆生脆气的指控，似乎想到当年，宋昭也是如此与他针锋相对。

    他更觉落寞，缓缓道，“吾倾尽一生寻找的家人，被吾亲手毁了。”

    长宁眉头皱的更紧了，忽然后退几步，大声道，“阿娘让本公主不跟傻子玩。”

    小女孩扭头就跑了。

    澹台漠怔怔的站在原地，有些自嘲的勾唇一笑。

    他可不就是个傻子么？

    眼前蓦的一黑，澹台漠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他已被送到了宫外居住的别院。

    下属告诉他，是皇城军士送他回来的。

    “而且他们还拿了一瓶药给您，说是皇后娘娘亲制，能治您的顽疾。”下属小心翼翼把药瓶递到澹台漠手里。

    澹台漠就这么看着手里的药瓶，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原来他追求半生，若寻的人，所求的药，一直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

    大哥前世篇。

    _

    宋惊羡死了。

    是被气死的。

    在宋家倒台，举家上下陷入抄斩局面时，他从夏清摇嘴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她说，当初是小妹用做药人的代价，为他求得了神芝草。

    她说，小妹从来没有停止过关心补偿他，从他腿中了寒毒后，小妹一直在翻阅医书，想要救他，想要他重回战场。

    她说，做药人折磨了小妹两天，还患上了长达三年的后遗症，因为不想让他担心影响他的恢复，小妹一个人默默忍受了。

    她说，小妹可疼了，不比他受的苦少，她疼的整夜在喊大哥，可是大哥不要她了……

    ……

    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宋惊羡懊悔的痛彻心扉，根本无法承受住噩耗，气息尽断。

    在他死后，他心中铺天盖地的悔意与痛楚交杂凝聚成了强大的信念，使得他一缕残魂得以留存人世间。

    他想见小妹。

    他想跟小妹道歉。

    可是真的太晚了。

    再次见到小妹，是在小妹的墓前。

    他残魂不灭，看着小妹冰凉的墓碑。

    上面是用宋今赋的鲜血一笔一划写下的小妹的名字。

    宋惊羡从未想过，他与小妹曾经那般亲近，无话不谈，竟然会落到如今阴阳相隔的局面。

    是他的不信任造就了这一切。

    宋惊羡忍不住回想过去。

    他是那么的疼爱小妹，说是小妹的半个父亲也不为过。

    他手把手的教小妹走路，耐心指导她读书写字，陪她疯，陪她闹，她童年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他参与的痕迹。

    说好要一辈子宠她的呢。

    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走着走着，他就弄丢了他的小妹呢。

    如果可以重来，他多想回到那一天，他一定会阻止小妹做药人，哪怕废了腿折了命，他都要扭转这一切。

    斗转星移。

    再睁眼，宋惊羡发现自己回到了宋昭做药人的那一天。

    他仍是晕倒在寻药老的山路上，而他娇小的妹妹，正坚定不移的朝着历史的老路走去。

    “小妹别去。”

    宋惊羡大呼。

    他飞快朝着小妹追去，想拦住小妹的去路，可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她。

    “别去，我不配，我不配你去啊。”

    他嗓子都快喊哑了，始终无法阻止小妹的步伐。

    宋惊羡太绝望了。

    耳边却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不论重来多少次，宋昭都会义无反顾的走上同一条路。”

    她从没有变过。

    顽劣是她，任性是她，爱哭爱闹爱撒娇也是她。

    她不完美。

    她有很多缺点。

    可她很爱很爱她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