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门不知谁给上了锁,阮言秋只好走向被端木玲打开的前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教室。

    舞蹈队形已经列好,屋里静悄悄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集中在阮言秋身上,让他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微弱的喧哗声从教室前方传来,原本播放主题舞的电子屏上,正在播放的是刚刚剪辑好的,昨晚的游戏花絮。

    和简岚配合的那段单手跳被最大程度的拉近,单独做了特效,视频上的弹幕滚得飞快。

    阮言秋瞥过一眼,他没想到隔得这么远的拉近镜头,居然还能如此清晰。

    【花瓶会单手跳?你们相信吗?】

    【我一定是没睡醒。】

    【这个花瓶硬实力!】

    【颜粉再次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竟然对杂技有了一点兴趣?】

    【妈妈我要去学杂技!】

    【蓝精灵前来给软绵绵点赞!】

    【棉花糖们快看,咱家软绵绵冲进前十五啦!】

    棉花糖?软绵绵?

    不单有了昵称,还有了粉丝名?

    这个昵称……与他本人性格也太不相符了。

    阮言秋非常意外,若不是当时摄像机距离很远,他又太在意那盘蟹,是不会冒险做出那个单手跳动作的。

    好在舆论还是围绕杂技,仍在掌控之中。

    阮言秋从花絮上面移开视线,在直播镜头前鞠躬向大家道歉,欲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这时,花絮里忽而滚过一道刺目的红色弹幕。

    【会个云桥和单手跳就骄傲了是不?】

    紧接着:

    【明知道自己是个花瓶还不努力,同公司叫都叫不回来,还得我们家木头亲自去请?】

    木头是粉丝给端木玲的昵称,这位显然是端木玲的亲妈粉,而且还是冲了合作方视频app会员的亲妈粉。

    通过直播镜头看训练室的情况,发现前面在播放昨晚的花絮,把现场吐槽打在花絮弹幕上让场内所有人看到,这波操作也是666了。

    然而,粉丝维护偶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阮言秋在意的是前一句:同公司叫都叫不回来?刚才哪里有人叫他了?

    他抬目看向队伍前面的好乐迪三人,因为在f班里业务能力突出,他们三个被拎到最前面领跳。此时齐采茫然,邵文帆紧盯自己的脚尖,罗将倒是揣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往前迈了一步:“pd,走廊里的都叫回来了,就他装听不见,在外头又吃东西又聊天。”

    阮言秋缓缓的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敌意这东西既然萌了芽就很难轻易化去,整这么一出,是想在全国观众面前垮掉他的人设吧?

    他点了人群里的两位训练生的名字,对罗将说:“装听不见?我挺冤的。他们刚才也在走廊里,罗将,你当时怎么叫的,我们还原一下?”

    罗将微微一愣,咧嘴笑了:“嗨,一件小事给大家认个错就完了,言秋啊,这是训练室,又不是公堂……”

    罗将破天荒的叫了他名字的后两个字,好像平日里有多亲密似的。

    突然被cue,两位训练生也只好回答:“罗将是开门叫了一声,我们在近旁,都听见的。”

    若论“喊声大小”,训练生们也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

    争论陷入僵局,教室里的气氛显得有点尴尬。齐采终于才想起和稀泥给阮言秋说情:“言秋今早做任务没吃上早饭,我看他一上午的状态都不太好,整个人蔫蔫的都跳不动了,pd,您千万别怪他。”

    阮言秋拧紧了眉:虽是实话,怎么……又像是无意间坐实了他散漫不努力的罪名?

    “啊——”注意到阮言秋带着疑问看过来,齐采也察觉话说的不太对,改口,“刚才都是误会,我们家言秋训练一向认真的……”

    “行了。”端木玲不耐烦的打断他们,“你们之间的恩怨别拿到我跟前来演,实力之外的东西我没兴趣。”

    说话的同时,那道冷冰冰的视线只落在了罗将几人身上。

    阮言秋唇角轻轻一抬。

    这位女pd虽然严厉到不近人情,但心如明镜,判断力是有的,分寸上的把握也成熟得多。刚才那个场合显然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合适时机,分辨理不清的官司,对任何一方的人气都无助益,更折损不了什么。

    她是在提醒阮言秋,提醒训练室内的每一个人,现阶段、在观众的眼皮子底下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阮言秋的神情没能逃脱端木的眼睛,她敲了敲训练室前头的大镜子,质问:“还在走神呢?你初舞台上抛出来的态度呢?谁让你把吃的带进训练室的?”

    听到后一句,邵文帆猛地一抖,诚惶诚恐地扫了眼好乐迪的其他成员,又红着眼圈盯回自己脚尖。

    显然,那个包子完全出自他自己的善意,和好乐迪其他人都无关。也侧面说明,宿舍内至少有人知道他早上没来得及去食堂。

    阮言秋的视线从齐采、罗将身上淡淡扫过,心下有了计较。

    “包子是我自己拿来的。对不起pd,我实在太饿了……”

    他不怎么会卖萌,但这一声道歉绵绵软软的,显得无辜又诚恳。

    “反花瓶”们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吐槽机会:

    【呵呵,又横又娇气!】

    “棉花糖”们寸步不让:

    【你滚开!你家爱豆不用吃饭的吗?】

    【软绵绵跳舞有多认真多努力看不到吗!】

    【那几个同公司的要死吗?欺负我家绵绵?】

    【一大波站姐向节目组涌去!】

    【站姐们带吃的去啊!总感觉咱家绵绵在节目组吃不饱。】

    【螃蟹行吗?花絮里就跟一盘螃蟹较劲,可怜见的。】

    【哈哈,被萌出一脸鼻血。】

    说着说着,就离题十万八千里了。

    端木啪的关了电子屏,略微嫌弃的瞥了眼阮言秋:“好了,舞台上实力说话,其他都是多余。主题舞重新跳一遍我看。”

    前奏响起,阮言秋快速撤到队伍后排。

    端木突然发话:“阮言秋,你给我站到最前面来。”

    .

    这一届实力分化严重,初舞台细看过来,端木闭着眼睛都能列出几个出道的名单,如简岚和他那个同伴沈流。

    一干实力层次清晰明了的训练生当中,唯有阮言秋是个无法拿捏的变数。

    端木有心证实她对阮言秋的猜测,要么是“扮猪吃虎”,要么是“舞蹈奇才”。是前者,必然会在哪里露出一点端倪;是后者也罢,她会高兴发现一个好苗子,乐意亲自□□他。

    阮言秋面不改色地回来,在端木的指示下站在她对面,相差不过两米,右手边就是领舞的卓小凡。

    这样安排,是想通过最直观的对比来判定两人踩点以及动作的精准度的差别。

    旋律推进,卓小凡向右跨立,手臂自左而右传导第一个wave。

    卓小凡纤瘦高挑,手臂的wave优美连贯,肩部也灵活流畅,动作框架不算大,但看上去很舒适,对这一节舞的分寸把握极其到位。

    可阮言秋就不能看了,他的动作好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霹雳舞,跟坏掉的机器人似的蹭来蹭去,好歹是把一个节拍给完成了。

    后面的训练生们忍不住窃笑。

    “停。”端木果断踩停了地上的播放器,指着阮言秋后头一个训练生,“讲讲你刚才笑什么。”

    凌厉的视线盯得那名训练生胆颤心惊,想了半天才说:“这个动作……不是他那样的。”

    “你做得好?上前头来。”

    端木玲的指尖下垂,指着自己鞋尖前面的一小片地,“在这跳一遍我看。”

    “这……不要了吧。”训练生满脸惊恐,连声推辞,“pd,我还不行……”

    “不行就闭嘴,少东张西望,跟着小凡好好学。”

    训练生垂下头,脸上发红。

    端木玲踱步上前,背对阮言秋站好:“刚才那个动作的分解,跟着我做。”

    她先伸出左臂:“只说左臂动作:手放松下垂,提腕,肘部自然弯曲,压腕,提肘,压肩。”逐个的把这些做了一遍,端木转身去纠正阮言秋的动作。

    在场的都有些惊。

    端木玲圈内出了名的冷血无情爱怼人,今天居然对一个小小的菜鸟这么用心?居然手把手地教?还把动作扣得这么细?

    合作方视频app上,f班学舞直播顿时被点爆了。

    【我去,木头在教花瓶!】

    【好细致,这么专业的一对一教学,我都能学会了!】

    【xx粉丝慕了慕了……】

    【xxx粉丝眼泪不争气的从嘴里流出来……】

    【啊啊啊啊啊!绵绵加油!此生无憾!】

    训练室设备不佳,没有实时播放的电子屏幕,当别的班级都挤到走廊里扒窗户,又见导演另调了两台摄像机来拍花絮,f班都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大家集体吃柠檬:就算零基础,得了这样专业的指导,学起来也不会太吃力吧?

    事实上,阮言秋的确学得很认真,分解动作也很到位,可是连贯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坏掉的机器人。

    “你太用力了。”端木敲敲他的肘,“想象一个海浪轻轻拂过的样子,很软、很连贯。”

    “不对,是这样。”

    “不对,再来。”

    “再来一次。”

    “我再做一遍,你看仔细了。”

    慢慢的,阮言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端木玲当场给他压力,是来试探他真实实力的。这个动作做不好不会继续下去,可如果按阮言秋的真实实力来做,想逃过端木玲、卓小凡两位专业人士的眼睛,难上加难。

    难道还能继续说是自己的杂技功底?这个理由糊弄不了多久的。

    阮言秋稍一思索,颇有“悟性”的把动作串联了一遍。不同于新手的滞涩,也区别与他的原本实力,他在每个动作之间做了个微小的停顿,该转轴的地方幅度缩小,人为的做出了一些调整。

    看起来进步很大,但远不到一个专业人士的水准。

    端木轻轻皱眉,显得有些疑惑。她走到阮言秋跟前,把他的手挑高到正确位置,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令阮言秋心头轻轻一跳。

    她说:“如果你的wave能练的和你的卡点、视线跟随一样出色,我会把你调进a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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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言秋:噫……不带这么扒马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