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品:《郡主终于和离了

    闻言,戚云轻咳了一声,他向外瞥了一眼,道:“屏风前搭着我的氅衣,屋内热外头冷,不免着了寒,”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老太太是要心疼的,你还是披上些再出去罢。”

    孟妱抬眸往门前挂着的氅衣上瞥了一眼,还是抬手将它取下了,“多谢云哥儿。”

    天色已浓黑,她披着戚云的氅衣出了侧屋,缓缓往西间走去,并不曾注意到院门前的倚着的人影。

    沈谦之头抵在门框上,眼睁睁的瞧着孟妱披着戚云的衣裳,从他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月光下她长发如瀑,身姿纤窕。

    看起来,她过的很好,同那个人,过得很好。

    沈谦之如同置身于云端,脚下轻飘飘的,他牵动唇角,笑了笑。可心内的苦涩,却任他再怎么笑都始终抹不开、散不去。

    他怔怔的将手伸了出去,遥遥的对着远处的轮廓,轻抚了抚她的发梢。他垂下了眸子,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并无什么感觉,是了,他快连她的头发是什么感觉都要忘了。

    长袖在风中飘扬,沈谦之渐渐垂首顺着门槛坐了下来,他瞧着月光又瞧向这静谧的院落,一切都是那般岁月静好。或许,这便是该有的轨迹。

    他会忘掉她发丝的触觉,忘掉她澄澈的眼神,忘掉独独属于她身上的味道,最后,彻底忘却这个人。

    那根系在她身上的线,也该剪断了。

    他快有些透不过气。

    忍着心底涌上的痛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沈谦之,你连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么?

    *

    翌日,晨雾将将消散,戚家大门便缓缓向里打开了。

    戚云被春儿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许多,走了几步,仍有些微喘。

    “哥儿,您说您这是急的什么?您上头还有知府大人,这般着急忙慌的是作什么?若是您的身子不好了,老太太可不得把我——啊!”

    春儿说着倏然大喊了一声,往戚云身后躲去,待定睛一瞧时,低声嘟哝道:“这不是……御史大人?”

    春儿的这一声叫喊,将倚在马车上睡着的卫辞也惊醒了,他猝然睁开双眼,翻下马车来,先向戚云行礼道:“戚大人。”

    戚云蹙着眉头,微微颔首。

    接着,卫辞便大步上前,一面将沈谦之扶起,一面笑着对戚云道:“我家大人有要事要与戚大人商议,是以早早便再此等着了。”

    戚云唇色发白,却还是温和有礼的回道:“怎的……不进府去?”

    这时,沈谦之已醒转过来,将衣袍整了整,抬眼瞥见戚云时,略顿了一瞬,说道:“你身上上的伤还未好,还是坐我的马车去府衙罢。”

    沈谦之说罢,也不等戚云回话,便直往前走了,卫辞忙跟上了。

    路过一茶寮旁,卫辞低声试探着问道:“大人,不若……饮一盏茶罢。”他原想说醒酒茶三个字,但话到嘴边,到底没敢说出来。

    沈谦之也觉头上隐隐发疼,宿醉加上吹了一夜冷风,现下身上各处都不舒服的紧,便点了点头。

    “大人也这般难受,何故将马车让出去?”卫辞一边给沈谦之斟着茶,一边颇有些埋怨的问道。

    沈谦之一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他不能有事。”

    一阵风吹过,沈谦之不住的咳了起来,他抬首望向卫辞的眼神带着寒意,“你是越发大胆了?自个儿睡在马车上?”

    卫辞立时皱起了眉头,忙开释道:“昨夜我可是求着大人回客栈的,只是……大人的脸色比昨夜的寒风还要冷。”

    沈谦之锐利的眸子扫向卫辞,后者忙垂下眸子,将头转向旁侧漫不经心的四处打量起来。

    “大人,这里到底是与京都不同啊,总还能瞧见一些个异国人。”卫辞瞧见几个穿着奇异的人护卫着一辆载木箱的马车经过时,不由得感叹道。

    “好香啊!”马车经过卫辞身侧时,散发着馥郁的幽香,惹得他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沈谦之亦闻到了这股怪异的香气,不多时,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方才那队马车往何方向去了?”

    卫辞伸着脖子向后望了望,蹙眉道:“约莫……是出城的方向罢。”

    沈谦之一把放下手中的茶杯,骤然起身,对卫辞道:“你现下即刻往府衙方向去,拦住戚云的马车,让他带人往城门方向来,带上搜查令!”

    卫辞还怔着,见沈谦之疾步往城门方向去了,再想问什么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咬了咬牙,握紧腰间的剑,与人询问了一条去府衙的近路,抄着巷子的小道奔了过去。

    沈谦之亦抄了近路,他守在一个巷子的转角处,探身瞧了一眼渐近的马车,又瞅了一眼身旁堆着的一摞大麻袋。

    他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抬脚用力踹向那些麻袋,几下后,那些麻袋正倒在了路中央。看着拉马之人踌躇了片刻,还是拉着马绕去远道,沈谦之这才微微呼了一口气,跟着朝城门方向继续前去。

    待戚云带着一众人马行至城门口时,那辆马车将将行驶至城门前。

    戚云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时,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谦之,两人相视一瞬,他便命人拦住了那马车,道:“停下车马,例行检视。”

    打从他知道沈谦之在禁赌令上印了章,又果断替他下令带走了民乐坊内赌坊的人,他便知道,这个人,他信得。

    “大人,我们的马车上都是香料,近日生意不好做,便剩下了,正要带回去呢。”其中一个人说着不大流利的中原话,试图向戚云解释。

    “若是如此,你们更无需担心,只是例行查看而已。”戚云说着,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去检查。

    “戚大人!”

    戚云手下的人正要强上前去检视时,知府宋庚忽而带着一行人提马上前呵道:“戚大人,本官何时向你下这搜查检视之令了?你如此行事,是否僭越了?”

    “还不放行!”宋庚说着,对一旁守门的说道。

    眼见守城卫士欲让出道来,戚云带人向前一步,道:“宋大人!”

    沈谦之站在暗处,见此时众人齐聚,思忖半晌,缓缓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子,在手中轻捻了捻,极速出手,朝拉着木箱的马前腿打去。

    骏马一声嘶吼,前蹄高高抬起,马车上的木箱随之侧翻在地。

    整整一木箱的香料撒了满地,一时间香气四溢。

    宋庚紧皱的眉几不可查的舒展了一些,而后朝戚云出言讥讽道:“戚大人便是为着一箱香料,病都不顾的急着要来出风头?”

    春儿扶在戚云身侧,要上前去时,被戚云按在了身后,接着便听宋庚继续道:“戚大人新上任,行事虽莽撞了些,却也合常理,到底是年轻气盛。既是在本官任上,便免不得要对你多加提点,今日回府衙便写一份自省文书呈上来罢。”

    宋庚自始至终未下马来,居高临下的对戚云说道。

    “下官……知罪。”

    见白鹤折颈,宋庚这才肯罢手,嗤笑了一声,勒马往回走去了。

    宋庚走后,春儿担心的望向戚云道:“大人没事罢?”他又瞧向宋庚打马离去的背影,不禁低声道:“这姓宋的,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

    他与戚云都是在濧州城长大的,若不是戚家后来出了变故,他们也不会离乡。可他们幼时,宋庚刚刚做上知府,虽算不上多么体恤爱民,也全然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戚云微微摇首,见沈谦之缓步向他走来,便迎上前去,顺着沈谦之的视线,一同望向宋庚离去的方向。

    “沈大人,是疑心那女子借着运输香料的马车,离了濧州?”

    那女子与这些人一般,都是近年前来濧州作买卖的邑国人,邑国临壤濧州,是以时常会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戚云细想了一番,也只能猜测至此。

    沈谦之回身往城外瞧了一眼,顿了半晌,缓缓道:“她应还在这濧州城中。”

    他在宋庚书房闻见的味道,同那日在赌坊上房救戚云时闻着的香味太过相似,与方才马车的味道也甚为相像,是以他才会错认了。

    “但其余几间赌坊的老板,怕已是利用这些香车出城了。”

    能在城中盘查的几日中便不见了人影,除了这个解释,便再难说的通。沈谦之不禁摩挲着拇指,越思虑越觉得此事甚是怪异,既是几个开赌坊的人,为何要这般急着离城?

    若他们与那女人都是一伙儿的……

    “你手底下听差的共有多少人?”沈谦之忽而问道。

    第60章 必死的决心。

    临近戚老夫人的寿辰,大清早,孟妱便被唤去了主屋。

    “三姐儿来了,娘今日要送一份礼物。”

    孟妱甫一进门,便被老太太拉住了,走入里间,她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锦缎匣子,递到孟妱手中,“给,拿着。”

    平日老太太糊涂,孟妱恐扫了老人家的兴,是以并未刻意纠正过她的身份,如今见老太太如此,忙道:“老夫人,您认错了人,我并非贵府的三姑娘。”

    老太太一听,立刻拉下了脸,紧紧捏着她的手,有些颤抖着说道:“你怎的不是我姑娘!我今日就把话儿撂在这里了,管你爹你兄长如何瞧不上那姓孟的身份,只要他待你是真心实意,娘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至于这肚里的孩儿,有便有了,日后你们真心在一处,孩子早晚是得要的,不碍着什么事,拿着!”

    老太太一通话说下来,孟妱听着有些发蒙,但忆起上回老太太与她说的话,孟妱也猜出了几分。她亦瞧出了老太太对这位“三姑娘”的疼惜,即便这位女子的行径与其他人瞧来甚是离经叛道,却仍能得老太太如此偏爱呵护。

    思忖了片刻,孟妱还是收了匣子,只想着回头再还给戚云便是。

    老太太瞧见她收了匣子,脸上立马笑开了,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好孩子。”

    孟妱浅浅笑了笑,将老太太扶着躺回了榻上,扯过一旁的锦被轻轻与她盖上了。

    孟妱守了不一会儿,忽听老太太低声呢喃了一句:“三姐儿,娘想你了,你过的可还好?”

    她听着,鼻尖不由跟着酸了起来,她也想念嬷嬷,想念娘亲。她虽回了濧州,可时隔多年,这里已变得她全然不认得了,她甚至不记得从前的孟府是在何处了。

    纵使寻到了,如今也只剩她一人了。

    她一直以为幼时的日子是最苦的,每日瞧着杜姨娘千般万般的疼着阿姐,无论她做什么,爹爹的目光仍然只在阿姐的身上。

    爹爹不知,有多少次,她甚至盼望爹爹能像训斥阿姐那般也训斥她几句,而不是总与她那般疏离。

    小时候,她总觉着是自己做的不够多,不够好。

    可长大了才知晓,有些疼爱,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换不来的。

    她倔强的想要得到爹爹的爱,偏执的想要得到沈谦之的爱。

    生生将自己磋磨了半生。

    孟妱觉着脸颊上有股温热,忙伸手向脸颊上拂去,她缓缓站起身来,端起匣子匆匆走出了里间,行至门前,忽而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小丫头,我这老太婆的寿辰,你可一定要来啊!”

    孟妱愣了一瞬,忙欠身道:“是,老夫人。”

    戚云知晓孟妱在祖母房中,便只在门外踱步。见她掀帘出来,正要佯作向外走,却瞥见她眼尾泛着红。

    “阿妱,怎的了?”戚云不禁停下了步子,转向她走去,低声问道,“可是我祖母训斥你了?你快莫要哭,祖母年事已高,时常犯糊涂,她定不是有意要说你的。”

    “你这般好的姑娘……”

    末一句话,戚云是悄声对自己说的。

    孟妱连连摇首,回道:“老夫人待我极好。”顿了一瞬,她想起了手中拿着的木匣,便走上前去,将木匣子递上。

    “这是……?”戚云霎时脸红起来,他只当是孟妱要送与他的东西,正要伸手接过时,听她道:“方才老夫人错认了人,将这个送与我了,现下,便还给公子罢。”

    闻言,戚云忙将木匣子推了出去,道:“既是祖母赠与你的,你收着便是。别瞧她糊涂了,有些时候心里却清楚的很呢,她既给你了,便是真心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