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面前这人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来者不善的模样。

    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打扮富贵,生得还算俊朗,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舒服。

    这谁?

    张幼双也有点儿懵,面前这人给她的感觉哪儿哪儿都有点儿不对劲。她看了又看,忽然若有所悟,这少年不也是和薛鼎一个类型的,自我感觉良好的那一款吗?

    如果放在影视剧里,这不就标准的过来挑事儿的,推动剧情发展的纨绔子弟?

    面前这少年下巴微扬,看人的时候眼风略略一扫,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貌似和人说话都是屈尊纡贵的。

    莫名地,饱读了各种网络小说兼恶俗电视剧的她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似乎是为了印证张幼双她的猜测,那少年顿了顿,颇有些自矜地问,“你们……是刚上京的举子?”

    张幼双一囧,刚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包括王希礼在内,都默契地往前迈出了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哎?

    张幼双眨眨眼。

    ……她这算是被保护了??

    这是个难得的新奇体验,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脚步,决定不辜负王希礼他们的好意,就先看着猫猫他们能有什么应对。

    “正是,”这回开口的是张衍了,“不知阁下拦住我等意欲何为。”

    “我想和你们换个屋住。”这少年心平气和地说,所说是恳求之意,言语里表达出来的味道却是不容置喙的。

    张衍愣了一下,目色沉静,嗓音听上去也是心平气和的:“恕难从命。”

    “多少钱?”那少年有些不耐烦了。

    祝保才眉头挑起:“……你这什么意思?”

    那少年轻蔑地说:“我是说多少钱,出个价吧。”

    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少年明显焦躁了起来,反手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钱袋子,砸在了众人面前。

    张幼双:“……”

    还真是将纨绔子弟的特质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这里面有百两,够不够?这么多钱够你们换个更好的寓所了吧。”

    这番轻蔑的作态顿时引起了众怒。

    王希礼脸“刷”地就黑了下来。

    就连张幼双也觉得这人实在有点儿欠得慌。

    张衍还是很平静的模样:“……阁下莫要与我等玩笑了。”

    “谁与你们玩笑了?!”少年瞪眼,“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虽然知道这京城脚下达官贵人多,但这货和薛鼎实在是太像了,立刻就勾起了张幼双不美好的回忆,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回怼道:“你是谁我们犯得着一定要晓得吗?你以为你是太阳么?这天地万物没了你就不行了?”

    此话一出,面前的少年被她惊得目瞪口呆。

    可能没想到她是从哪儿里蹿出来的,自然也没想到张幼双她其实是这班少年的领头人。

    “你……你……”少年恼怒地说,“我不和你这女子说话!”

    王希礼则更绝,嗤笑了一声,“若你真有本事,大可自己换房子去,而不是在这儿拦路。”

    双杀!

    这熊孩子一噎,被怼得面上风云变化,面色青青白白,“你知道什么?!你!”

    “你知道我姓什么吗?!”少年振振有词,“我姓齐!”

    其实这少年,或者说齐世龙,倒也没说假话。

    他出生高门,母亲是如今圣上的亲妹妹,自幼家境优渥,一向是他欺压别人,哪里受过别人的欺压?

    他心里不痛快,但看到面前这十多个少年警惕地盯着他,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也知道他换房的想法是落空了。

    又怕闹大了被家里骂,只好沉着一张脸问:“你叫什么名儿?”

    张衍道:“某姓张,单名一个衍字。”

    齐世龙忿忿的:“张衍是么,我记住了。”

    “上京前第一课还望你们知悉,不是什么人都招惹得起的。”丢下这句话,遂扬长而去。

    齐世龙一走,大堂里围观的人这才走了上来,这少年气焰有多嚣张他们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竟然纷纷走上前来安慰了几句。

    “……我看这少年穿着打扮非富即贵,”潘家旅店的老板皱着眉,担忧地叹了口气,“娘子,你们可要小心啊。”

    他看张幼双圆脸,生得嫩,看着亲切,十分自然地就站在了张幼双身边闲聊。

    说实在的,起初,那熊孩子临走前丢下的狠话说得张幼双还有点儿紧张,但旋即想到了俞峻,却又坦然了下来,一阵安心。

    “没事儿,”张幼双转过头,笑眯眯的,一副乐天派的模样,“我们不带怕的。”

    不管怎么说,这儿都是俞峻的老家,只要他们占理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这或许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吧。张幼双由衷感叹。

    老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是个傻的,想问些什么,但又没好意思多问,只是换了个问题。

    “娘子是来陪家里人考试的?”

    “算是吧。”张幼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些都是我学生,我陪我学生一道儿来的。”

    旅店老板:!!!

    学生?!

    傍晚,齐世龙是黑着一张脸回去的。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折腾了半天,各种大发雷霆,惹得齐家的下人们好奇地踮脚望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郎君这是怎么了?”

    “这是又有谁惹郎君生气了?”

    却谁也不敢上前触齐世龙的霉头。

    谁不知道齐世龙是公主娇生惯养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就连万岁爷也喜欢得紧,平常有事儿没事儿就叫他过去说说话。

    “呀,随哥来了。”众人正八卦间,看到个容貌清秀,衣着板正的小厮走了过来,纷纷笑着围了上去打招呼。

    “随哥!”

    “随哥!”

    这小厮在下人中很有几分威风的模样,生了一双笑眼,看着就亲切。

    有人就上前打听,“咱们郎君今天怎么了这是?”

    随哥笑道:“还不是为的赵郎君吗?贡院附近人多,咱们郎君去得晚了,没赶上好房子,就想找人换一间,却未曾想碰着了一伙儿人不乐意换,还呛了咱们郎君一通。”

    这赵郎君是齐世龙的好友,也是今年赴京赶考的举子,前几天得了消息是快到了,齐世龙帮他去订房却晚了一步没赶上巧的。

    “那换成了吗?”

    “当然是换成了,小事,不提也罢。”

    众人纷纷感叹起来:“唉咱们郎君这气性也实在是大。”

    正说着话间,忽然有消息传来,说是宫里来了人,请郎君入宫。

    齐世龙愣了一下,倒也没在这个时候犯浑,赶紧站起了身。

    那小太监看到齐世龙的模样,立刻就笑了,“这怎么了?谁惹咱们郎君了?郎君快起来吧,圣上叫你入宫陪他说说话呢。”

    齐世龙虽还有些闷闷的,但万岁爷传召哪有不从的道理,便乖乖地洗漱换衣,随小太监进宫去了。

    御书房里,饶是齐世龙已经压着脾性了,但看到齐世龙这蔫头耷脑的样子,新帝还是忍不住笑开了,招招手道:“这谁惹咱们家逸哥儿生气了?”

    齐世龙乳名逸哥儿,也算是新帝看着长大的了,他脸上任何小表情几乎都瞒不过新帝的眼睛。

    齐世龙抵死不肯承认,身边的小太监却含笑着把他交代了个底朝天。

    齐世龙萧瑟地扭过了脸。

    和新入京的举子起了冲突?新帝眉梢一挑,沉吟了一声,训道:“……嗯,你这事儿做的的确也不妥当。”

    “……我。我哪敢啊,这不是给了百两银子吗?”齐世龙委屈道。

    瞧齐世龙委屈的模样,新帝是又气又好笑,“这人家不也没要吗?”

    齐世龙又萧瑟地坐了回去。

    新帝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听你这么说……嗯……你可知道那几个举子叫什么?”

    齐世龙精神一振,眼睛蹭蹭就亮了,殷切追问道:“……舅舅难道你要?”

    新帝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想什么呢?!”

    “我看是这几个少年不为富贵所动,不为权势所迫,都是些好小子。”

    齐世龙脸色霎时就白了,低下头嘀咕了两声,不情不愿地含糊道:“记不清了,就记得其中一个姓张吧……”

    “真记不得了?”

    齐世龙大叫起来,振振有词,“真记不得了!”

    新帝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笑了一声。

    这哪儿是不记得啊,这是不想说呢。

    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别,这几个举子到底也没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重要,见齐世龙不愿说,新帝便也不再多问了。

    不过逸哥儿今天若真作出了仗势欺人这种混账事,欺压这些国之栋梁,他定是要严惩的。

    舅甥俩闲话了几句家常,新帝又考校了齐世龙的课业,这才放他离开。

    等齐世龙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齐瑞卿给揪了过去。

    齐瑞卿背着手站在书房里问他:“今天圣上又叫你过去说话了?”

    齐世龙一阵无言,心里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

    还没等他开口,齐瑞卿又皱眉问:“还有贡院附近的怎么回事?”

    “万岁爷不怪你,不代表我会放过你!那几个举子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