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他,却知道他在一直在身边,眼睛更加酸涩了。

    他指尖在她脸颊一再流连,不舍的语气:“到学校和我说一声。”

    白婕挤出一丝笑,声音洪亮:“好的,警察叔叔!”

    耳边传来他轻微的笑声,又听到他叮嘱温筱筱开慢点。

    倏地,电动车开了,白婕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门帮你关好了,没什么事,我走了。”

    身后响起殷可人的声音。

    擦肩而过时,王修说了一句:“谢谢。”

    殷可人扼住脚步,转身凝望着他英俊的面容,痛彻心扉。

    ——你该知道,她也想知道。

    王修意思是她该知道他们不是真的分手,也该知道他和她是不可能复合。

    一语双关。

    她怎会不懂他话里的用意呢,这才紧紧地抱住他,说一些想复合的情话。

    他想给白婕一个自在,同时利用她,让白婕时刻保持危机感。

    套路深不可测。

    殷可人:“回头,我让助理给你开张收费单。”

    不能白当工具人,感情和事业,总要抓一个。

    看她神情洒脱,像是放下过去,王修笑道:“数字任填。”

    殷可人眼睛微微发亮,险些给他当场颁发一个最佳前度奖。

    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她听到王修补充道:“前提条件,治好她。”

    .

    白婕拿起红笔,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叉。

    已经在宿舍苟了一周,非但没好转,她失眠更严重,许是经常吃安眠药,药性越来越差,难得睡着,要么梦到秦故那只禽兽,要么梦到王修变成唐僧,身边围绕着一群想睡他的妖魔鬼怪。

    她几乎每天都活在恐慌中,为数不多的收获就是瘦了。

    走到全身镜面前,镜子里的人有叁天没洗头了,黑眼圈堪比国宝,脸颊缩水一圈,就连胸……白婕伸手抓了一把乳房,整整小了一个罩杯,把她气得脸都绿了。

    突然间,白婕接到殷可人打来的电话,犹豫要不要接,她已经挂断了。

    手机弹出一条短信:我在你宿舍楼下,要是想知道修哥的情况,十分钟内下来。

    白婕:二十分钟。

    殷可人:……

    以最快的速度洗澡洗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快速地吹了吹长发,白婕跑出宿舍,犹如一阵龙卷风。

    两人找了个凉亭坐下,白婕单刀直入:“他有什么消息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殷可人:“修哥年纪不算小了,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早就催他结婚生子,恨不得每天都给他安排相亲,这事儿,他现在不方便告诉你吧。”

    这倒是她不曾考虑过的,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白婕一脸戒备:“然后呢?想表达什么?”

    殷可人露出悠然自得的神情:“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真是个补刀小能手,白婕原本只是不爽,听到这话,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眼眸冒火,射向殷可人:“过来就是为了落井下石?恕不奉陪。”

    说着,她起身要走。

    殷可人忍不住也站起来,来到她面前,难得诚恳:“我可以帮你。”

    白婕和她对视,默默不语,满脸讽刺和质疑,暗想:我信你个鬼!

    “不管你信或不信,要根治PTSD最有效的仍是心理治疗,其中又数EMDR和CBWT效果最好,加以团体疗法,我有把握,极大程度缓解你创伤后的应激反应、焦虑、抑郁、行为障碍等症状。”殷可人语速不疾不徐,见白婕露出一脸听天书的表情,换了句人话,“你要信任我,和我建立治疗关系,我尽最大能力让你恢复正常人生活。”

    白婕:“为什么帮我?”

    殷可人:“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白婕:“……”

    她也没其他法子,不妨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殷可人让她完整地记录下创伤事件的过程和结果,包括记忆中让她最痛苦的那部分,那部分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又总在午夜梦回折磨自己——在药效驱使下,她称呼秦故为主人,求他肏自己。

    她也曾被王修撩拨到情难自禁,祈求王修满足她,那种祈求可以称之为调情,充满甜蜜和美好,可是对象换成秦故,截然不同,她厌恶秦故,完全不信自己竟对秦故说出如此丧失尊严、毫无人格的话。她甚至安慰自己,那段不堪的记忆,是脑补出来的,是不真实的。这种自我欺骗,一定程度减缓些许自我厌恶。

    白婕不愿意坦白,殷可人也没有逼迫她。

    趁着休息,她时不时看看相亲节目,指着屏幕问:“这个男嘉宾长得像不像修哥?”

    白婕:“……”

    殷可人:“噢不!他没修哥帅!”

    左一个修哥,右一个修哥,烦死了。

    与彻底失去王修相比,那段不堪的经历变得没那么重要。

    意识到这点后,白婕当着殷可人的面,事无巨细地交代当天的所有事情,从陈星如何取悦她,到她如何毫无尊严地取悦秦故。

    重新扒开尚未愈合的伤口,白婕脸色一点点发白,逐渐扭曲,交织着羞耻、痛苦、惧怕……以及想起什么般,掠过执着、笃定、深情。

    她和王修在一起的执念在抗击自己对秦故的恐惧,这种锥心的痛,恐怕无人能体会。

    看着此刻的白婕,殷可人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好几次都想让她放自己一马。

    白婕似乎看穿她想法般,努力平稳急促的呼吸,扬起虚弱的笑:“我可以的。”

    不知是殷可人治疗有效,还是白婕对王修的感情过于执拗,经过几个疗程,白婕可以和异性正常交流,过了几天,自告奋勇地要求去上课,顾天真和殷可人通过话后,决定给她尝试一下,结果比预期中好。

    刑法选修课上,白婕坐在最后一排,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新闻资讯弹出秦故开庭审理的消息,他涉嫌故意杀人、组织卖淫、非法拘禁、非法经营、洗钱、强奸等,等待他的是把牢底坐穿。

    温筱筱见她神情认真,瞄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大吃一惊,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白婕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直面秦故了,笑着摇摇头。

    温筱筱笑逐颜开,一把抱住白婕,险些惊声尖叫,努力遏制住激动,提议道:“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队长啊!”

    白婕收敛了笑:“这种病容易复发,还没彻底痊愈,不想让他有了希望后,再度失望。”

    温筱筱:“也许他从来不害怕失望呢?”

    这句话把白婕问傻了,骤然记起王修说的话。

    ——我对我们很有信心。

    原来,一直逃避的,一直恐惧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