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作品:《我在东宫替自己(重生)

    萧云奕叨叨起来头头是道:“没人让你去勾引他,一个人见到自己的梦中情人时的眼神表情都会有特殊的变化,说不定你只要换上与公主曾经穿着相似的衣裙,给他个若隐若现的背影,他便能露出马脚。短暂的牺牲可省下几百乃至几千的兵力,沈大人,何乐不为呢。”

    “殿下很有经验啊。”沈决皮笑肉不笑,就差说声走好不送:“您乐您为。”

    萧云奕坐定不动,他本来压根就没想炫耀:“本宫当然有经验,本宫有爱人也有人爱,情爱的复杂啊想来沈大人未有涉猎。”

    沈决已经没话说了,盯着萧云奕直咬牙,然他不甘心这就服输,说不下去就转移话题呗:“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微臣近日重新验了那暗/杀您的刺客,有新发现,您想听吗。”

    他都这么说了便不会缩回去,萧云奕别过脸,再一次无视。

    “刺客的头皮有被绿矾油腐/蚀过的痕迹,他生前被人活活割/开了头皮,缝合后用绿矾油烧去疤痕。”这关联到萧云奕深信不疑的刻骨杀,沈决等不及要指出萧云奕的错误,自问自答道:“看来往头骨上刻字,是真麻烦。”

    活人的头骨都能伪造,那往井底枯骨头上刻字还不容易吗。萧云奕并不惊异反倒审视起沈决,他从来都对亲手经过的尸很有自信,怎么突然想起来重验了?

    “看来沈大人遇着擅长妆造的福星了。”萧云奕眯着眼,别有深意道:“崇明司可不是你养小鼠的地方。”

    第81章 中伤了   旧亲初见,无一生还。……

    京城市里不逢年节的寻常日子入了夜, 最热闹的地方依然当属桃源乡酒楼之内外。

    沈决立在距桃源乡不远的桥头,双脚跨的与肩同宽完全不淑女,置身人潮只觉得四周欢笑无比吵闹。

    论哪个大男人穿着粉衫红裙外加挂了一身零碎装饰能高兴得起来, 折扇也被迫换成了椭圆丝绸扇, 他长发半挽半披, 眼周还精细的扫了胭脂,然而其工艺复杂的珠帘面纱之下表情是为贴近咬牙切齿。

    萧云奕这主意虽有高明并非戏弄,但公报私仇的意味过于明显,拿他当现成的诱饵还不够, 竟虚情假意给他配了个异族丫鬟!

    美其名曰无隙可乘滴水不漏, 萧云奕有空培养西疆侍女难道没空找个像样的替身吗, 说白了今夜一趟就是在侮辱他的人格!沈决阴森森瞪了那侍女一眼,侍女到底是萧云奕选中的人,怕是不怕怂也不怂, 反倒上前主动道:“姑娘。”

    沈决立即打断:“叫大人。”

    “姑娘大人。”侍女利落改口,她长了副西疆人的面孔却讲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说起话来语速贼快, 赶在了沈决骂人的前面:“殿下吩咐他进到桃源乡半个时辰后, 我们便可装作游客大方进入,奴婢提醒您一声,时候快到了。”

    “要不是他提出的条件正合我意。”萧云奕白日与他承诺,若桃源乡的掌柜确为萧乡雪,他可以在行动之前容他们父子二人相处整晚,萧云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办到的事, 对他而言却是二十年来独一次的机会。

    他临行前有问萧云奕:“萧乡雪是你最为敬重的皇叔,他独自承受了两国之争的全部代价,你真舍得亲手送他上断/头台?”

    “本宫赌他不是, 何来取舍?”萧云奕从他身边走过,不屑再保留狠话:“你深信不疑的,本宫不信,本宫要你睁眼看好,从头至今你究竟走错了几步棋。”

    以免惹闲杂之人看热闹,沈决披上件宽大的外袍遮挡衣物,攥着拳头走向桃源乡,他接上句威胁道,语气比夜里寒风还要刺骨:“本监现在就撕了你的嘴。”

    店小二老远瞅见沈决一主一仆气质非凡保准不差钱,奉上十倍不止的笑脸迎上去:“二位客官,雅间上座?”

    萧云奕直截了当的露了脸,那人猜不透他如此正大光明的意图,自当全神贯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放松对其他客人尤其面生女客的关注。沈决摇着扇子,余光飞快确认了萧云奕的位置即与侍女点头示意。

    侍女熟练地和店小二扯了几句,小二领着二人上楼,全程,沈决故意避免了和萧云奕有任何交流,只在适合他旁观方位的雅间门前,捏着嗓子轻轻咳了一声。

    “就这间吧。”侍女话音刚落,小二面露难色:“姑娘,真是不巧,这间啊今儿被订出去了。”

    关键时刻容不得商量,侍女扔给小二的银子格外实在:“我们姑娘就喜欢这间,够吗?”

    “够了够了。”小二见钱眼开完全莫得异议,侍女跟着沈决进入隔间,不忘跟小二道:“我们累了暂歇一歇,等饿了自会叫你上菜。”

    给钱不要吃食这等好事哪能拒绝,小二在外面欢天喜地替贵客合上了门。沈决听人走远,异常积极地迅速脱下外衣,边整理着装边嘱咐侍女:“从这里出去正好二楼望台,待楼下戏场一开,我便会去到望台,赶着人声鼎沸从上面掉下去。”

    已死之妻重现世间足够唬人,不出意外他失足数不够三声就会被萧乡雪接住,事发突然萧乡雪应当来不及佩戴斗笠,另说若是仍然戴着,萧云奕离得远看不出什么,人已现身便好说,他沈决又不是没长眼。

    万事俱备只欠戏场,沈决心情复杂刚打算坐下稳定神思,只听“咔”一声隔间的门猝不及防从外敞开,沈决立即背过身以防被看到脸。侍女就要动手,但见来人是个衣着普通长相和善的老叔,像是个清清闲闲来此吃饭看戏的路人。

    “打扰打扰,”老叔说着话顺便将门悄悄关好:“姑娘,位子被你们占了,放这的东西总得允我拿走吧。”

    萧云奕在对面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盯着隔间关紧了最后一寸门缝,他也无比舒心地饮下了杯中最后一滴茶汤。

    .

    隔间内,沈决呼吸略有急促以至于忽略了关门轻音,他觉得来人没什么敌意,只想快些将人打法了。他背对着老叔冲侍女微微颔首,侍女会意挡了老叔半个身子:“您落下什么了,我来替您找。”

    “不是贵重之物。”老叔抖抖袖子伸出手来,侍女这才发现他手上套着一双分出五指的白布手套,他指着屋角木柜:“里头有套衣装,还有个木头盒子。”

    侍女应声而去开了柜门,木柜在沈决视野内,侍女正将折叠整齐的衣物捧出,强烈的布色冲击与莫名的顺熟感在沈决头脑中碰撞,他没时间多想敏捷地一手拦下侍女,不顾自己还穿着女/装,直面老叔道:“这是疏乐的服饰。”

    “正是。”老叔面带笑意,和蔼走近:“与你身上的不同,是套男装罢了。”

    “你是何人!”得知此次计划的人少之又少,怎么可能会有东宫与崇明司之外的人知晓细节,还提前踩准了方位等他们来。沈决紧蹙眉头,脸上所剩无几的清秀彻底没有,他反应还算快:“太子让你来的?”

    “是,也不是。”老叔自觉挑了个软垫坐下,向侍女招招手示意她将衣装与盒子拿到桌上,他长相普通唯眼神深邃,沈决向来不喜被人打量,可这回,他并不反感。

    甚至被看的心软。

    老叔一抬眸,十分轻易地捕捉到了沈决眼光,与他对视着笑道:“站着干啥,赶紧把你身上那层皮/扒了。”

    “太子难道没有和你说明白吗。”沈决不解,却跟他生不出疑心,再莫名其妙也在他的温声之下心平气和:“我需要引桃源乡的掌柜现身。”

    “就是为了引他出来,你穿那身行不通。”老叔指指桌上男装:“换我这套,我又不会害你。”

    “你怎么不会害我?”沈决嘴上一驳,身手诚实地拿起男装比对,这是一套做工精良的疏乐少年服饰,上面镶缝的金银玉石不比女裙少。裙属公主,那它不也得属于王子之类的贵族。

    “吸引男子要假扮男子?”沈决见老叔不答,片刻而已自己都将自己劝妥协了,他背身换衣:“据我所知,燕王可没什么奇怪的癖/好。”

    “都称作癖/好了,还能让你知道?”老叔不跟沈决争辩,主动认作他方正解。沈决很快换完衣裳,鬼使神差就坐去了老叔身边,老叔抱手查验成果,满意到笑出皱纹:“面纱摘了吧,画蛇添足。”

    沈决摸到面纱并未扯下,他解释道:“还是不摘了,我长得不像西疆人。”

    “哦?”老叔分明是一脸明知故问逗乐的表情:“你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

    沈决观察着老叔神情,浮在周围足够的安心让他打消了往深层揣测的意思,他摇摇头:“我的生母是疏乐人。”

    老叔犹如听惯了不去大惊小怪:“可你生的还是像中原人多些。”

    “幸好,他们留给我的是这张脸。”沈决笑笑,看上去不太在意,以随意的声调复述难挨的过往:“多亏了我长得像中原的孩子,多亏了我长得像大梁子民。”

    不然他个没爹没娘的杂/种在大梁地界,早就死了成百上千次。

    老叔的笑容忽然间凝固了,他笑不出来,更收不回去,他不想在算不清的亏欠面前,连一瞬微笑都吝啬。

    “我们不妨再做个交换?”这位老叔想看他的庐山真面目,沈决的目的也一样:“我敢摘面纱,你敢卸面具吗。”

    .

    东宫。

    琼羽午前就去了太后宫里,用过午膳晚膳愣是待到天黑才得以返回。祈妙是个活泼健谈的,一打开话匣子就容易没完没了,整日下来也就午休那一个时辰安安静静。

    不过好在她嘴甜会哄太后开心,近来宫中事繁满员压抑,起码太后她老人家跟前有欢声笑语。琼羽路上没少与碧波夸何祈妙,说着说着赞赏之词暂告一段落,她打了个哈欠,困倦问道:“走到哪里了。”

    碧波应道:“回太子妃,快到绥宁轩了。”

    “听连文说殿下近几日都睡在书房。”琼羽不知萧云奕今夜就去了桃源乡,只是感觉有些想他:“我们,去绥宁轩瞧一眼吧。”

    太子殿下外出不在,可绥宁轩的下人们不知太子妃前来所为何事,一时无人上前解释,琼羽都走到书房门口了才听侍卫道:“太子殿下还没回来,您要不?”

    “本宫在屋里等他。”琼羽和善道,侍卫垂首为她打开屋门,书房的布置并未有太大变化,琼羽走进却体会到了与前些时日不同的温氛:书房到处都是他的味道,萧云奕寄在她心中的余热与之巧妙呼应,她似乎不再是绥宁轩的客。

    世上没有现成的长情,她与萧云奕磨合至今也算有了些进展。琼羽念着念着便走到萧云奕的书案前,简单的白纸黑墨在他手下挥至淋漓,他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苍劲有力,游云惊龙。

    “和,”琼羽打心底仰慕萧云奕的一手好字,她像牙牙学语的小儿,幼稚地将他的文字呢喃出声,满心欢喜:“和离……”

    和离书!?

    薄纸压在书卷之下,只露出了其上最为打击的三字,琼羽极度惊诧,食指点在“离”字下面尚未移动,她认不错,字迹确为萧云奕的。指尖已经压的泛白,可她点不穿,更毁不掉这张纸。

    和离在皇家是个稀罕词,废妃就是废妃,而萧云奕着三字写的给予了她最大的体面,了断他们之间所有的不该,将情意的萌芽连根拔起,不留余地。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她在沈决面前的笃定全是强词夺理,萧云奕的心思根本不复杂,他只是想废妃而已。琼羽失神落魄地跪倒在地,她全心倾付的情仇爱恨离了萧云奕,什么都不是。

    “太子妃!”一波未平,碧波突然闯了进来,她见琼羽跪地不起还以为琼羽听到了方才门外的传话:“您千万不要过度伤心,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什么事情。”琼羽抓住碧波腕子,悲痛嘶声:“什么事!”

    碧波被琼羽煞白的面色吓到,她拖着琼羽双手,泪流不止:“快马来报,南下剿匪,大获,大获全胜。”

    这是好事,虞靖很快就能回京。琼羽绝望地闭上眼,萧云奕已动了废妃的念头,她们或许再无缘相见。

    “可是,虞将军带领的精兵队伍中了埋伏!”碧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无一生还啊!”

    第82章 现身了   是你。

    闻言, 老叔眼中不见情绪,他高傲一背手:“小毛孩子就妄想做不亏本的买卖?别做梦了,今天你不光得心服口服地摘下这面纱, 搞不好还得叫我一声爹。”

    “我!”沈决从萧云奕那惹得不痛快还没消化, 转眼又在其貌不扬的老秧子这碰了壁, 他转移怒意愤愤对侍女道:“你出去!”不痛快归不痛快,这老叔明显话中有话,他出完气不得不硬嚼了呸字往下吞:“他让你来,就是为了接济我一套衣服?”

    老叔适应了和沈决相处, 架起一条腿全身放了轻松, 他犹豫了一下方知沈决再说谁:“你这么说也没错, 若云奕他不让,我是来不了。”

    直呼当朝太子大名是为不敬,但略去姓氏那效果便截然不同了, 世间没哪个下属能这般叫自己主子,沈决当机生疑:“你是他什么人?”

    老叔随意的很:“你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坐过去又不会扒层皮, 他难道还怕这位半截入土的老人不成, 沈决这样想着镇定走近, 不料弯弯膝盖的功夫只感觉下半张脸掠过一嗖凉风,他反应过来发现那张轻薄面纱已经捏在了老叔手上,动作风驰电掣一气呵成完全没给留他防备时间。

    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然当今天下河清海晏江湖安稳,对武艺超群的沈决来说,棋逢对手已然不易, 谈何运气能遇上技高一筹的前辈。得了教训,他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你……”

    “是像。”桌上木盒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老叔手中动作飞快却盯着沈决俊脸目不转视, 感叹一声不够还重复了遍:“是像啊。”

    “你说我像谁,像真正能让桃源乡掌柜感兴趣之人?”堂堂崇明司监事要啥上天入地的消息不是手到擒来,沈决从没一晚上问过这么多问题,眼看着老叔摆开一列奇巧器具,他算是见多识广的了可也只见过其中一二:“这些是,易容用的。”

    老叔笑着拿块湿布给沈决擦去女妆,他手宽掌大,却发力轻柔:“外甥像舅,你用不着易容,我给你补补画画,整整头发就得了。”

    “我没有舅。”沈决冲口而出方觉出他说错了,他说的是沈家,而不是母家。

    “没有就没有,没有不更好吗正月能剪头。”老叔不和他犟:“话咋这么多啊也不知道随谁,先闭闭嘴,咱们得快点了。”

    “你从进门嘴就没停过一刻,你能说话我怎不能说。”沈决实则在心中对他萌生了敬意,只是不知为何,他感觉今夜与这位半句不离亲戚的老叔见面千载难逢,他若不珍惜时间多说几句恐怕以后就说不着了。

    迎面而来的并非萍水相逢的疏离,倒像,经年累月一股脑奔涌而来的亲切,淹的他无法呼吸,从未体验过亲情的沈决心情复杂,这是他从千万思绪中唯一能抽离出的,描述出的感受。

    老叔的手经过嘴边沈决自觉闭了唇,挑他描画其余五官时再张口:“一时妥协不妨碍我仍以为,萧乡雪只会为初阳公主回头。”

    老叔干活时全神贯注,半晌才腾出空闲道:“你说得对。”

    “太子不会选择出其不意,没有把握的路。”老叔知道的不少但没有全盘托出的意思,沈决只能自己问:“他的把握在于桃源乡掌柜并非萧,并非燕王,那你的呢。”

    “你肯定他会栽在我装扮之人的头上,霍微都不曾料到的事,你若非亲历二十年前的疏乐惨案,怎可能知之甚详。”

    老叔有意用叹息掩饰动容:“哎叫你别动,你看,画歪了吧。”

    “明明是你自己手抖!”沈决激动地浑身一颤,麻痒感从肩脊攀爬入脑,萧云奕如此确切掌柜另有其人原来是先抓住了已死之人游荡在人间的孤魂,他现下是对掌柜真身一知半解,可只要不傻,面前人他总该认得了!

    他在沈府只唤过父亲母亲,爹娘二字放在唇舌之上太煎熬了,他不通人事的时候不知向谁去问,身入朝堂后尽管魂牵梦萦也不敢提,……二十年来他做下所有不就是为了今朝一刻吗!

    说啊,一字而已!沈决的忧与愁冲破牢笼躲去了遐想多年,今日出现大山背后,褪去坚强硬壳的他仿若一个没有吃饱没有睡好,然有娘亲抱着哄的婴孩,他可以尽情地在襁褓啼哭:你说啊,你对着他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