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作品:《锦乡里

    “那你认为皇上为何要逼着楚王在朝堂上伏罪呢?”

    长公主反问。

    晋王默语。

    皇子争斗,到了直取其命的程度,还要相互在百官面前理论实属罕见,一般就是直接就杀了。

    当时情况,楚王就是死在皇帝手下,先帝也不好说他什么。

    “皇帝这么做,实则是暗怪先帝偏心。他是故意要当着先帝和百官的面惩治楚王的。别人看不出来,先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宋湘想到了一些往事,疑惑道:“莫非先帝对楚王着实很特别?”

    “我不敢妄言。楚王是长子,一直都安稳无忧的住在宫中,但皇帝少年时就被派往军营之中历练。他的一生功勋不是被吹捧出来的,他受过很多次伤,也曾有过性命危机。

    “从对国家的贡献来说,他的日子当然比养尊处优的楚王艰难。这种情况下先帝直接封他为太子已无不可,而安享太平的楚王却还要针对伤害他,谁摊上这种事情不会感到委屈呢?

    “事实上,楚王自己也认为先帝是厚待他的,这大概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皇帝从而也将他的有恃无恐归因给了先帝。”

    关于皇帝与先帝之间的矛盾,宋湘前世曾听过些许。曾经在分析晋王妃与太子之间有没有可能的时候,她便基于这个矛盾而进行过推测。

    总之皇帝对先帝这个父亲怀有不满,是确然存在的。

    “所以先帝未曾去找皇帝商议给楚王府留情面,是对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他知道皇帝是绝不会让步的,若是强硬下旨,也不过落个父子反目的下场。于是他这才找到我。大概,他也是吃定我不会拒绝他。”

    长公主幽幽说着,攥住被褥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又蜷了蜷。

    第429章 缺个台阶

    “收养老三的这些事情,父亲他,他老人家都知道吗?”

    一直老实站在旁边听着的永安侯支支吾吾地出声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长公主目光放暖,“他知道我无法拒绝,从来没有怨过我什么,我也从来没有瞒过他。

    “我当时甚至想,若是他转头就去跟皇帝告密,我也认了。但他始终没有,甚至连孩子的来历也是他出面打点的。后来皇帝登了基,他也从来没说过。

    “我一直觉得亏欠他,所以这些年,我极力想扶持萧家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能有他这样对我,我觉得我为萧家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只可惜……”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也有无声胜有声了。

    永安侯默然垂下了头,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宋湘默了会儿,说道:“公主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守本分,从来也没有请皇上照顾过萧家,莫非是出于愧疚?”

    长公主道:“这不是应该的么?”

    宋湘点点头。然后看向陆瞻他们。

    该问的都已经问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便是些不必急于在此刻挖掘的细节。又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只是一时之间也难以顾及到全部。

    终究还是先捉人要紧。

    “方才公主催促着我们上北城抓人,可是萧祺曾经透露过有关于北城的什么事?”

    话题回到了眼前事上,长公主也打起了精神:“每次回京城,他都必会带着妻儿前往安福寺上香。有时候一家三口不同去,也会分开去。他眼下若不是藏身在安福寺,也很有可能就在那附近!”

    宋湘道:“这么说来,公主这些年的确也应该掌握了不少关于他的动向。”

    “我尚需要慢慢回忆。”

    宋湘点头,看一眼窗外笼罩下来的暮色,跟陆瞻道:“几条胡同的搜查应该有结果了,我们先回王府看看。”

    陆瞻便转向晋王:“儿子先回去。”又跟永安侯点了点头,抬步走出去。

    萧臻山跟上来:“少寰,我们家眼下还有自救的机会吗?”

    陆瞻默语,随后说道:“尽人事,听天命。有没有机会,不是我说了算。但是朝着一个目标去,最起码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萧臻山垂眸,抿唇点了点头。

    陆瞻没再说什么,牵着宋湘上了马车,便靠着车壁闭上了双眼。

    面对无助的萧臻山,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他最好的伙伴,无论陆瞻对他透露怎样的信息,无论什么样的决定,萧臻山从来都是义无反顾地无条件追随他。

    一方面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兄弟,他理应帮他走出困境。一方面想到长公主造成了这样的恶果,罪魁祸首又是他们萧家的人,他就不愿与萧臻山有过多瓜葛,免得到时候影响决断。

    长公主虽说给出了收养萧祺的原因,但终究现在被困扰的是自己,他没办法说出不要紧之类的话。

    宋湘看得出来他内心纠结,静坐一旁没有打扰。

    到了王府,晋王妃与郑容都在随喜堂坐着。宁王妃看起来也已经平静了很多。家里看起来还算太平。

    “长公主已经醒过来了。”宋湘坐下来,把此去情形都跟大家说了说,尤其是长公主先前所述之事。

    “所以说,这颗雷是先帝留给我们的吗?”晋王妃哂道,“为了他犯过罪的儿子,结果害了他一班皇孙皇曾孙!”

    “无怪乎皇上怨恨他了,原来他这一碗水从来就没有端平过!”

    宁王妃也胸脯起伏起来。

    他们宗室里的事,郑容就不方便插嘴了,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

    晋王妃说道:“你也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当说就说,不用憋着。”

    郑容摆手:“我这乡下人能有什么见地?就不献丑了。”

    宁王妃柔声道:“你谦虚什么呀,给我们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光这份功夫,我们拍马都赶不上了。”

    郑容笑得合不拢嘴:“哪有,我也就是随便教教。”

    两位王妃都相视笑起来。

    眼下这种境况,也就只有宋家人在场的时候才能拥有这种氛围。

    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放松,大家也都冷静了。

    宁王妃道:“对抓捕萧祺而言,长公主也还是有大用处的,无论如何,目前正该齐心协力把人抓到手,至于怎么定罪,都是过后的事。”

    晋王妃认同,却又道:“只是我们暂时不追究,萧祺却不能容她活着,萧家那边还是得多加小心。”

    宋湘应下:“母妃考虑的很是,我这就回去和阿楠说。”

    陆瞻这边也没闲着,宋湘上晌在后院发现的被伤害的丫鬟,已经确认是被大刀所杀。王府护卫们勘察四周得出了结果,昨夜也确实有人在院墙周围出没。

    前往永安侯夫人给出线索的几间铺子进行搜查,也有收获,其间铺子里虽然多数都是小二伙计,却在搜捕过程中抓到了两个意欲潜逃的人。

    宋湘回来的时候陆瞻正在审问这两人。她说道:“这线索是永安侯夫人提供的,臻山的祖母虽然对不住我们,他的母亲却在一力协助,你还是把臻山带上吧。免得将来你后悔。”

    陆瞻吸气,抿了抿双唇。

    宋湘没再多劝,接下来只把晋王妃的话转告了:“母妃说的甚有道理,长公主没变还是要防着萧祺再下手。”

    陆瞻默了下,便扭头把杨鑫传了进来:“你带几个人去沧州接应长公主的人,继续紧盯着萧臻云,一方面看他有什么动作,另一方面,伺机把他拿下带回来。”

    “是!”

    杨鑫离去之后,陆瞻又换来了苏慕:“去萧家告诉小侯爷,让他在长公主身边安排人手严防死守,免得萧祺前来灭口。

    “另外,请他在安排部署完之后,到王府来,我需要他帮忙。”

    打点完这一切之后,陆瞻依旧去审带回来的人。

    宋湘看着他极力装成若无其事的背影,吐气摇了摇头。

    她哪里看不出来,陆瞻根本就不能对萧臻山狠下心来,他缺的不过是个台阶罢了。

    第430章 您没有教过我不孝

    一番张罗打点下来,天色已经黑透了。

    王福在萧祺往身上别匕首的时候进来:“安福寺里刚才进了人,如今已开始在寺庙周围展开搜索了。”

    萧祺听到这儿顿了下,随即又加快了速度。

    他一面叮嘱萧夫人:“没有时间了,你与王福随在我身后,回头到晋王府西角门下等我。等得了手,我便立刻出来与你会合。然后一起出城。”

    萧夫人也嘱道:“你小心些。”

    换上了夜行衣的萧祺走出房门,院子里已经站着十来个人了,彼此默契已足,他挥一挥手,就要跃上墙头。

    最前面的刘颂将他喊住:“主上,听说老太太醒了!”

    萧祺目地定在原地。片刻后他取下面巾看过来,清冷脸色如同这冰天雪地。

    他不说话,刘颂也不敢动。

    每个人呼出的气息都在空气里成了白雾。

    “看来我们运气着实不怎么好。”萧祺说道。他重新把面巾带上,看着面前雪地,缓慢地说出来一句:“这场大雪,就当是给老太太戴孝吧。”

    随后吐出来的话语却如同从冰窖之中传过来:“兵分两路,一路去侯府蹲着,一路随我去晋王府!待我得手,再侯府取命!”

    说罢,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地跃上墙头,分开两方散去了。

    天地瞬间归于寂静,偶尔被风雪扫落的落叶,就像恶战之前的幽灵,在空中飘浮游弋。

    萧臻山在分别前得了陆瞻那袭话,心口如同堵了一大团棉花。他与陆瞻自小相识,虽然最初与他交心,也曾有一部分原因出于立场考虑,可是选择信任陆瞻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是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要损害陆瞻的利益。

    可是谁能想到他们之间会横着一个萧祺,还有一个一路护佑着萧祺成长到如斯境地的长公主?

    但他不明白,陆瞻为何会在抓捕萧祺这件事当中,对自己带有个人情绪呢?

    回到荣禧堂,也许是长公主的吩咐,很多人都已经散去。就连晋王和永安侯他们也不在场了。

    热闹了整日整夜的屋子这时候反倒空荡起来,随着开启的房门,寒风窜进屋里,撩起了帘笼下的纱幔。往日这些看起来富丽堂皇的装饰,此刻却显得有些凄凉。

    “是谁?”

    长公主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里间响起。

    萧臻山走进去,立在帘栊之下,望着靠在枕上的她。也就这一日一夜的功夫,历来雍容华贵的她看起来苍老萎顿了很多。

    “是我。”萧臻山还是应了一声。

    长公主自然已经看清了他,她朝她招了招手,等他缓缓走近,又让他在脚榻上坐下来。

    “你看起来很伤感。”长公主温声道,“是因为受到了祖母的连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