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情,阿洛也没说什么,只见左英没有任何谦让,挥枪直攻而来,招势凶猛。阿洛身形一闪,抬手拔剑斜斜挡着,瞬间叫这长枪不得寸进,仿佛前有大山般沉重。

    左英屏息凝气之间,阿洛的长剑划过红缨枪,枪兵相击之声铿然,左英被这一击震地连手中寒光凛凛的红缨枪都险些脱了去,而那剑势也未停下,向他胸前刺去,他甚至都无法挥枪阻挡。

    最后左英已无力落败下来,狼狈地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这还是阿洛收了劲,不然只怕人要摔个头着地了。

    他们只过了十招之内,而且众人都看得明白,左英连郡主的一点衣角都没碰到。

    周围观看的燕北兵将眼中皆是崇敬仰慕之色。哪怕不认识的也从他人口中知晓燕羽郡主的身份了,但这样的贵女,能在军营中真刀真枪的比试,实在少见。

    即便甲胄加身,左英的衣襟胸口,腹部,四肢多处可见被剑尖穿破的痕迹,只不过点到即止,没有再往里面深入。左英这才发现原来他已多次在生死边缘走过了,若非只是比武,而不是对敌,不然他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落败的左英不免有些羞愧丧气,他年纪轻轻也算军营中身经百战的了,没想到在燕羽郡主面前如此不济,亏他整日还想着上战场杀敌,为老侯爷他们报仇呢。

    阿洛轻声安抚道,“你的枪法强横有余,灵活欠缺,日后练习可多盯着敌人身法变动。还有你下盘不够扎实,小心成为你的弱点。”

    “多谢郡主指点。”左英本来也算这帮小将中性格稳重的了,此时却是激动的红了一张脸,对郡主何止是心服口服,恨不得化身迷弟了。

    燕羽郡主可是一人敌上千皇宫禁军而脱身的英雄豪杰。败给了郡主,实在不算丢脸,更别说还得到了郡主的指点。

    阿洛还不知道自己在左英心中已是诸多光环闪耀,对他们在武艺上指点一二,也当是对这几日向导的酬劳了。她扫视过场外兵将一圈,语气淡淡道,“谁想与我比试,尽可上来。”

    军营这地方可不会讲究什么客气礼貌,也不会因为别人败了而熄灭自己的斗志胜负欲。围观的兵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刻争先恐后的想上来挑战。

    然后无一例外地齐齐落败下来,甚至没有胜过左英,人家好歹有撑过十招,有的直接被一剑抽飞了。

    人会崇拜强者,这是与生俱来的。

    强从哪里体现出来?从燕羽表现出的实力来。哪怕他们过去只听过她的名声,未见其人。但在这一刻,对燕羽的仰慕崇拜几乎达到了最高值。哪怕被郡主一剑抽飞,也能成为他们夸耀的事迹了。

    阿洛与众兵将的比武,俨然成为了燕北军营中最大的新闻,不止是越来越多的兵将过来观看,连燕临还有秦礼这等重要将领也来了。后者本来是想训斥这些年轻小将不知尊卑的,但见了阿洛的厉害实力后,也忍不住有些手痒想上场较量。

    “这些小兔崽子毛都还没长齐全,能有多少本事,不如让老夫来请教一下郡主。”

    秦礼硬是挤下了左英他爹,叫人拿来自己的宝刀就登上了演武场。秦将军在燕北军中屹立多年,战功累累,一手大刀使得虎虎生威,不知砍了多少蛮人的头颅。

    这场比试倒是较之前面精彩酣畅,但结果还是一样,秦将军落败。

    周围还有不少年轻将领喝彩叫好,为的当然是力败群雄的燕羽郡主。

    秦将军虽输给了小辈,但没有半点不悦,甚至嚷嚷着要与郡主多来几场切磋比武。也有将领好奇郡主这样厉害的武艺,是从何处学来。

    阿洛随口道,在帝京时认识的一位高人所授。其他人包括燕临在内都没有多怀疑,一是燕氏的儿女自幼便会学武,二来燕羽在帝京多年,他们也不是事事都清楚。除她之外其他人早已被昏君下令杀了,哪怕阿洛表现出与原身有所不同的地方,也没人会奇怪。何况她武艺厉害,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不少兵将败在她手下狼狈不堪连爬都爬不起来,但阿洛连发丝都没乱,仿佛只是舒展了一下筋骨,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原本燕临听说比武的事,只觉得麻烦胡闹,军营岂是儿戏的地方,但现在一方面震惊于燕羽的实力,另一方面眼见这军中众兵将对燕羽无不敬服,哪怕有什么话,顿了顿也就没有说出来了。

    他把话压在心里,但其他人却是不吝夸赞,“郡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军营中也不止武将,还有一些负责处理燕北内政和调度筹划的文臣谋士。这话便出自其中一人之口,他的同僚也点点头道,“自古将门出虎女,也不怪老侯爷的女儿这样出色,不同凡响了。”

    那文臣又微微惋惜道,“可惜郡主不是男子之身,否则老侯爷肯定会高兴燕氏能出一员猛将了。”显然他也是老侯爷在时就追随的下属。

    秦将军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哼,女子又如何,燕羽郡主比之当年的老侯爷和世子也不差什么了。”

    类似这样的话不少,关键还是出自秦礼左巍这等级别的大将之口。

    燕临心情越发不是滋味,他自雁门关回来后,受众将领支持甚至坐稳了燕北王的位置,但他们却从未给过他这样的评价。尽管多有夸赞,但不会拿他和父兄作比。

    父兄在北境多年威名赫赫,声望极高,燕临心知他比父兄还差了很多,也没有在意,毕竟父兄已然去世,现在撑起燕氏一门,带领北境报仇的人是他。

    而现在,这份微妙的优越感和平衡因为燕羽而被打破了。

    他们尊敬他,是因为老镇北侯和世子。而他们尊敬燕羽,却是因为她杀了昏君,还在这里堂堂正正的打败了他们,这些都是凭借她自己的实力,而非其他身份。

    燕临甚至心底忍不住生出一股冲动来,也登上演武场与燕羽比武切磋,但他不敢。

    他现在是对抗朝廷的燕北王,若是输了该多丢脸。

    望着演武场上风姿傲然,锋芒毕现的燕羽,他竟有一种面对父兄的感觉,他们是那样的威名赫赫,光芒耀眼,受到万众瞩目。

    曾几何时,无人在意他这位侯府二公子,还有宵小在背后嘲笑他不配为镇北侯之子。燕临曾经被父兄的偌大盛名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忍不住自暴自弃,桀骜不驯,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心中的白月光,他也不会生出斗志想要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是不是现在同样也会有人觉得,燕羽和父亲大哥他们一样优秀,更强过他。

    燕临闭了闭眼,掩去眼底那一抹的复杂阴沉,殊不知他的神情变化,全然落入身侧之人眼中。

    第107章 篡国(入军营)

    经过比武一事,阿洛已迅速在军中建立起威望,连她往昔的赫赫事迹也不免又被人重提在底下的将士中流传。

    这些倒也在阿洛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众人对她态度敬服,就连进入军帐中商议战略计划的事也不避着她。阿洛在旁边听着,也不贸然开口说什么只静静观察留心每人的身份信息。在原来的故事中燕北最后问鼎天下,这在座的谋臣武将都是有功之臣。

    但话题却不知不觉提到了她身上,竟有人提议让燕羽郡主入军营任职。

    这话一出,营帐内议论纷纷。

    阿洛看了一眼那人,卫延,其人字子朴,年纪轻轻,便是燕临身边的得力军师。

    在原来的故事中也为燕临称帝起了很大的作用,此人善内政部署和兵法韬略,在燕北军踏出北境,南下中原的诸多战役中屡出奇策,相当于张良萧何一样的人物。以他所立下的功劳在新朝建立后足以封侯,但卫延却选择了辞官归隐,也就不在跪谏阻止燕临封后的群臣之中。

    “这不太合适吧。”坐在上位的燕临面露犹疑之色,“燕羽她只是女子,入军营的话恐怕多有不便……”

    “主公此言差矣,郡主并非寻常的女子,论文韬武略皆在我等之上,若是郡主能入军营,我愿意为其麾下兵卒。”早已成了燕羽头号迷弟的左英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头道,激动的红了一张脸。

    真说起来燕羽与他们相处也不过短短两日,顺带以纯粹的武力打败了他们而已,也不知他是从哪看出来的文韬武略,大概是粉丝滤镜糊了眼,恨不得贬低自己来抬高心目中的偶像了了。

    同时响应他话的人也不少,不止是这些天完全信服认同燕羽的年轻小将,连一些资历深厚的老将也不反对。

    本就支持燕氏嫡系的人更是乐意,毕竟燕羽也姓燕。

    最后竟无人有异议,燕临见到这个局面,不禁愣住了。

    其实卫延也是顺势而为,连东宁侯都欣赏燕羽的能力,燕北军里也没有谁是蠢人,撇开身份不提,燕羽郡主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燕北想要与朝廷对抗,甚至取而代之,那么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没道理不用。

    这事就此定下了。

    待众人散去后,燕临坐在帐内还皱着眉,显然还为刚才发生的事而耿耿于怀,

    在旁边的卫延故作不知地问道:“主公难道不高兴么?”

    燕临不好言说自己心里的那点复杂意味,难道说他嫉妒燕羽才刚回来几日工夫,便有那么大的威望了,还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在卫延的注视中,燕临顿了顿道,“我只是觉得此事不该贸然定下,军中男子众多,燕羽待久了难免有损清誉。”

    这话倒也是燕临的想法。在他心目中,女子都应该是楚水笙那样,如水做的一样温柔可爱……

    还未等他想下去,卫延已冷声打断了他。

    “主公难道忘了郡主在帝京做的事,早已传遍天下人之耳。”卫延起身负手,正色道,“郡主为父兄报仇为六万将士昭雪平冤,燕北何人敢妄议郡主清誉。”

    燕临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里,讷讷无言。

    换句话说,燕羽在北境相当于被塑了金身,没有人会说她一句坏话。另一方面对于女子的婚嫁名声,哪怕不知道东宁侯曾打消过的求娶念头,卫延也知道这事暂时不用考虑,单是郡主这样的奇女子,便绝对不会是去联姻或是作为拉拢属下的筹码的。

    反观之主公的想法未免狭隘了。

    卫延心中失望,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又缓和着劝谏道,“主公与郡主乃是至亲手足,郡主名声越大,越得人心,受益的应当是主公。”

    主公既然认为郡主是女子,不该入军营。何不想想郡主是女子之身,哪怕建功立业也是惠及主公,而不会如其他人功高盖主后再与他争权夺利。

    当然这个前提是主公与郡主兄妹感情亲近和睦。

    卫延还是希望主公能够认识到燕羽的价值,好好拉拢她,而不是因为无谓的心思将人推远了。

    “燕氏嫡系如今唯余主公和郡主兄妹二人,更应合心齐力。主公大可好好重用郡主,也便于掌控燕北军。”

    燕临似乎是被卫延给说服了,点了点头,“那就依子朴所言吧。”

    ――――

    “郡主这般厉害的人物,秦钰受罚也不冤枉。”

    离开军帐后,阿洛和卫英他们随便聊聊,就听他提到了个人名。

    卫英仔细解释了这事,原本燕北派秦钰带人去寻找接应燕羽郡主的,结果郡主回来了,他还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外面乱蹿呢,传信叫回来之后就被他爹秦将军给揍了一顿,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阿洛想着说不定自己在路上还真碰到过秦钰,只是以她的戒备心完全没有理会,而秦钰等人更不可能发现得了她的踪迹,只能说倒霉挨了一顿罚。

    阿洛有那么一丝微歉疚,便托卫英他们送些王府的上等伤药过去了。

    而她则在军营里随便走了走,一转身就见到个年轻俊秀的蓝衣文士,正是在军帐里提议让她入军营为将的卫延。他十分有礼地拱手一揖,“卫延见过郡主。”

    “这是在军营里,卫军师不必多礼。”阿洛摆了摆手,她的目光又打量了对方一下,“卫军师这是寻我有事?”

    卫延道:“有一事,卫延还未能向郡主赔罪。”

    阿洛挑了下眉,“什么事?”

    卫延深吸了一口气,“当日是在下未能顾及郡主在帝京为质,向二公子谏言起兵造反。”

    其实若是昏君还有那么一丝丝理智聪明,也该知道留着镇北侯之女有用,作为谈判的筹码人质。卫延哪里能想到那昏君这么任性妄为,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多是明哲保身不敢触怒昏君的人。

    说到底卫延心里也是有一些后悔的,险些害了燕羽的性命,所以这番道歉赔罪也是真心诚意的。另外也是不希望燕羽因为此事与主公离了心。

    阿洛摇了摇头,“此事我不在意,卫军师既是一心为了燕北,也不用愧疚。”

    她虽寄宿在燕羽的身体里,但对这些人没什么感情,所以也不在意他们放弃她。再者以当时那个情况不造反才是傻呢,坐以待毙就是步了原身父兄的后尘,竖旗造反还有一线生机。

    阿洛还注意到他这句话里说的不是主公,而是二公子。好像卫延就是在燕临逃回北地那时进入军营的,也是力主造反的一员。

    阿洛眨了眨眼道,“恕我冒昧,我可以问一下卫军师的来历么?”

    卫延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笑道,“郡主放心,在下绝对身家清白。”

    他沉吟了一下,似是回忆起旧事,“十二年前惠州大旱,朝廷无力赈灾,我与寡母随着乡民逃荒千里来到燕北,当时是先世子带兵将我们接纳进城,还救济衣食医药……从那以后我便与母亲在燕北定居。”

    “子朴深受老侯爷和世子恩惠,只愿以微薄之身报答此恩。”

    阿洛倒是不怀疑他说谎,这些事只要肯去查,便能知道真假。这样一来倒也能解释为何新朝建立后,他倒是辞官归隐了。

    ——

    阿洛适应起军营生活起来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这两月来北境周边大大小小十几场作战胜利,让她在燕北军和百姓中更加声名远扬。就这么短短时日,她在军中的地位就只仅次于燕临还有秦礼、卫英这等副将之下。

    不否认燕羽的身份和自带巨大光环起的作用,但论实际,众兵将对她统兵作战的能力也是越发信服的。

    就连一开始错过比武的秦钰,在几次跟随或联合作战后,对燕羽也是心悦诚服,还主动调离了他父亲秦老将军统帅的右军,来到燕羽手下任副将。

    短暂的冬天过去后,燕北军兵马粮草充足,一鼓作气,长驱直入南下,可以说势不可挡,接连攻破文成关,善峪关和洛河关,离帝京已不足八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