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沉落(5)

作品:《明月何灼灼

    等蒋明月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近四点了,她懵懵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第一时间想起昨天的试题,跳下床去翻书,不一会儿又冷静下来,都考完了,还看什么书呢?

    呆愣在原地片刻,又觉得饥肠辘辘,推门出去,四周一片静悄悄,才想起来林醒说过这周一她轮班。

    她转来转去,转去厨房下了一碗面,边吃边想着要去哪里找一份兼职。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蒋明月翻开属于自己的那本字典,从头到尾,竟只写了两个字,艰难。

    她长叹一口气,翻出手机,问林醒,公司招兼职么?

    你醒了?等着!晚上一起出去玩儿!

    答非所问,蒋明月洗了碗,坐在家里收拾屋子,想着林醒刚才的话,又去洗了个澡。

    等她一个人赖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瑞迎讲着电话时林醒回来了。

    她裹着大衣急急地冲进来,包包扔在地上,鞋子歪七扭八地倒在一旁,“靠  ,冷死我了。”

    蒋明月在沙发上给她腾了腾座儿,又伸手倒了杯茶水,“你早退啊?这才四点半。”

    她跺着脚,捧着热水呼呼喝了两口,摸了摸冰凉的鼻尖,“是的!我这不是准备早点带你出去享乐嘛?”

    屋里温暖好似春天,蒋明月略有些担忧地望着窗外,“外面那么冷……”

    林醒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就准备在家点俩外卖庆祝你的黑暗时代短暂度过吧?跟我上街去!逛两圈啊,你都好久没出门了。”

    没多会儿,瑞迎也说晚上不跟爸妈吃饭了,要来找她,左右奈何不得,只得应了。临出门前,那两个人还翻空她的衣柜意图让她把裙子穿上。但是惨遭拒绝,蒋明月裹着厚重的大衣,里面分别穿了薄的保暖内衣,厚的保暖内衣,再一件毛线马甲,罩着加绒的厚卫衣,秋裤都穿了两条,跟旁边两个毛衣、短裙、黑丝袜、短上衣的都市丽人相差甚远。

    晚餐是韩料,蒋明月许久没在外打牙祭,吃得津津有味。后又拐到商场里,从一楼到六楼逛了个遍,瑞迎似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两眼手机,蒋明月问什么事情时,她又遮遮掩掩,十分含糊。

    饭也吃过,街也逛过,最后喝酒蹦迪那一part蒋明月实在没什么兴趣,叁人捧着奶茶杯子站在繁华的街口,蒋明月想着直接从地下通道乘地铁回家,林醒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拦了辆出租,随后使出缠磨死人的功夫来,才令蒋明月僵僵地点了头。

    美酒笙歌,人生几何,她虽然没有兴趣,但是偶尔也会被那样轻松、鲜活的气氛影响。

    瑞迎进了酒吧之后也渐渐松弛下来,还神秘兮兮地冲她说道,“过会儿给你个惊喜吧?”

    蒋明月听得心惊肉跳,喜是一点没有,心里倒是七上八下地敲起了鼓。

    那晚人很多,大约是圣诞节的缘故,气氛较上回她来时更加浓烈一些,舞池里男男女女挤作一团,音乐一下下地敲在她心上,她们叁个人边无聊地玩着石头剪子布边喝酒。

    蒋明月输了好几轮,在拿起桌上最后一杯酒时她忽然看见了莫倾,她穿着薄薄的贴身线衣,紧身牛仔裤和长筒靴,姣好的身材随着音乐飘然摆动,卷发摇荡,晃得她的心跳地极快。

    似乎是有感应般,她朝上回同陈续一起来时坐的位置看去,仍是那群男男女女,他安静地注视着她的方向。

    她想起来那是个秋日,鸡鸣寺前头的树簌簌凋零,孤单的枝丫在风中脆弱异常,她从地铁口下来之后慢慢地走,冷风盖过全身,耳机里循环播放着一首歌,然后攥着叁支香数着一级级台阶上去,因为分心,所以漏数了很多层。鸡鸣寺香火鼎盛,那般萧瑟的寒秋都有络绎不绝的信徒焚香叩首,她是芸芸众生里最渺小的那一粒。

    后来虔诚地跪在满殿神佛面前,她惶惶然地想要许愿,“我希望”这几个字才在心里闪过,她突然又不知道该许下什么心愿,跪姿持续良久,久到她全身僵硬,几滴泪猝不及防地从紧闭的双眼中挤了出来,倘若菩萨渡众生之苦,那我为什么还要许愿?菩萨一定要我告诉他吗?倘若命运叫我接下来走这一步,那么此刻发尽心愿又有什么意义?她睁开眼睛隔着泪眼仰视高大的金身佛像,菩萨低眉垂眸,慧眼悲悯人间种种贪嗔痴恨。

    她在心里说,我想要我爸爸好好地在我身边,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就希望我所爱的人都平安健康。

    蒋明月心一酸,匆忙回头。林醒和瑞迎也朝那边望去,两人皆是一惊。

    陈续已经调回北京,返宁只是为了工作而来,隔日他便要回去,晚上众人替他攒了局,人很多,他却不怎么开心。

    等他酒过一轮,心中充满了勇气准备上前去问问她的近况时却见着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在人群中穿梭,直直地奔着dj台去,而她似乎并没有发现。

    肖邵远才从上海过来,急急忙忙地,不过他毫不在意,站在台上眼睛看着不远不近的那个人。

    音乐忽然停了,蒋明月皱着眉看向四周,不多时她听到熟悉的歌声,心里沉了沉,手被瑞迎和林醒抓着,不安地朝着舞池走去。

    她看见那个男孩站在高台上,见她来,耳朵都红了,拿着麦克风的手都有些抖,蒋明月记得他从小时候唱歌就很好听,小学合唱队比赛,他是领唱,化着浓艳艳的妆,班上的人笑了他好久。

    他们高中的时候不在一个班,但偶尔会一起回家。其实是肖邵远送她回家,因为天暗了,她有夜盲症。

    “你,何以不说话,尽管讲出不快吧……”

    “事与冀盼有落差,请不必惊怕。”

    ……

    “仍然我说我庆幸,你永远胜过别人。”

    “我知道这可能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你肯定会觉得很尴尬,但是我怕我不说,就来不及了,我从小喜欢到大的小蒋同学,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蒋明月恍惚地看着他温柔的脸庞,她看见他有点害羞地眨眨眼,音乐仍在流淌,好半晌她才想起来那首歌叫做《无条件》。

    歌曲渐近尾声时,台上洒下红色的气氛纸,满场欢动,她听见大家都在说,答应他。在那么哄闹的声响中,肖邵远说,不用急着答应我,我在外面等你,多久都等。他的声音都是颤的,好像小时候第一次上台表演那样紧张。

    蒋明月走出去的时候莫倾拉住了她,靠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欢你,明月,这样也挺不错的。”

    她颇有些陌生地看着面前的靓丽女郎,低声问了句,“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去追陈续了吗?”

    莫倾没有听清,追问了两句,蒋明月摇了摇头,轻轻挣开了她的手。

    肖邵远果然站在门外,那会儿有些雨,他立在灯柱下,昏暗的灯光照着一小片缠绵纠结的雨丝,在空中旋转而下,落在他发梢上。

    她恍惚间把他看成了另外一道身影,还以为是他在等她。

    肖邵远看见她不远不近的站着,神色淡淡的,眼睛虚焦,盯着他的肩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她走过去,“怪我,下雨了。”

    “没事,下得不大。”

    他凝神看了她片刻,咬了咬唇,说,“你记不记得,幼儿园的时候你送给我一颗糖果,我收藏了一星期,我妈跟我说再不吃就要坏了,所以我吃掉了,吃掉的时候又觉得很难过,我觉得你送给我的东西我能保留一辈子。蒋明月,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你爸爸在医院的时候告诉我你有男朋友了,你们两个感情很好之后我还是决定喜欢你。你呢?”

    她有些茫然,“你什么时候去的?”

    “不告诉你这个。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他有点着急,可能是冷的,鼻尖有些红红的。

    “好。”

    “什么?”蒋明月的耳边炸开他雀跃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我说好,肖邵远,你听见了吗?”

    他忽然把她搂到怀里,重重地,沉沉地裹着她。她在那陌生气味的怀抱中把一切疲累都扫干净了,叹了口气,顺从地闭上了眼。

    蒋明月心想,算啦,都算啦。有这样的拥抱,其他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想就这样停一停,歇一歇。

    待她睁开眼却看见那人遥遥地站在远方,低头吸烟,一双星眸远远地朝她看来。她不敢呼吸,顿顿地感到肖邵远稍微将她拉了开,很快,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唇上。

    看得眼睛都酸了,忍不住颤颤地抖了抖双睫,只见他转身的落寞背影,从容地走出了那一个角落。

    还能见到你吗,还是这是最后一面,尽管是分开的两条路,但我依然目送你,去往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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