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眼的沙和酒作茶汤

作品:《与妆(父女)

    五岁那年父母卷入江湖争斗被害身亡,苏永元把我捡回了祁连山。

    我哭求他为我父母报仇。

    苏永元是个古怪的中年人,他目眺远方,他说自己的仇得自己报。

    他没有帮我,他也死了。

    临死前他给我讲了个故事,那时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大概他也不在乎我是否能听懂吧。

    呵,毕竟又怎能要求一个五岁的孩童去懂得为爱而死的意义?

    他问我为了报仇可能吃苦?

    我当然点头。

    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苦。

    他把一身的功力传了给我,他给我留下了毕生的武学。

    年幼的我却难以承受他纯阳心火的摧熬,随时都在爆体而亡的边缘徘徊。

    只有把自己埋在祁连的冰天雪地里才能求得一息宁静。

    我爱这祁连的日与月,我爱这祁连的天与地。

    祁连的风雪伴着我懵懂成长,我牢记着苏永元的故事。

    我暗想我此生绝不会走他的老路为女人而死。

    十五岁那年,学有所成的我第一次走下祁连山。

    我轻骑执剑,拂衣踏血过。

    我搅动江湖风云,手中长剑将星海划破。

    祁连山庄,从此四海扬名。

    人间,任我恣意狂歌。

    武林第一美人秦婉婉,自荐枕席求与我春风一度。

    那个灯火萧疏的夜,我借着银月挑开了她的纱帘。

    一笑莞尔间,她美目清浅,她确实很美。

    我无有不可,我解衣掀帐。

    初尝情欲滋味,体内心火却隐约更加煎熬,我只能不辞而别,快马赶回了祁连。

    只有祁连的冰雪,才能让我平静。

    次年秋天,她却托人给我送来了一件礼物。

    是个娃娃,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娃娃。

    她说,这是我的女儿。

    我头都大了,我竟就这样当了爹。

    我再次策马出祁连,我向她求娶,我希望她能成为祁连的女主人。

    她对镜贴妆,她淡淡拒绝。

    她说她只爱风月,不爱风雪。

    我们从此两别。

    小娃娃成了我一个人的女儿。

    她是我的方秋莹。

    她那么聪明,她上天入地,她什么都会。

    她天生就该是我的女儿。

    我甘愿为她从山顶坠落,我甘愿为她奔波劳累。

    她五岁那年,我卧在梧桐树上吹笛,静看她小手小脚艰难地爬上来。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她问我“爹爹,你寂寞吗?”

    我怎么会寂寞?

    我忙得要死。

    我在苏永元留下的书籍里找到了克制心火的心法。

    我恨不能长埋在祁连山顶练功。

    可我不能,我还有方秋莹,她是我世间独有的一份柔软牵挂。

    我怕侍从对她不尽心,我怕乳娘对她不尽职,我必须要远远地看着她。

    但我只吹着笛子,我没有理她,她失望地爬下了树。

    她十岁那年,我在暗处看到她跟小桃打架,小桃是她乳母的女儿。

    她在穿金戴银的小桃身旁,反而更像一个野丫头。

    我听到小桃跟她的母亲告状,说她只是向方秋莹炫耀了一下头饰上的明珠就被她抓花了发髻。

    我莫名暗笑,我的方秋莹啊,她会在乎一颗小小的明珠吗?

    她随着年岁渐长,早已越长越美,明眸皓齿的她岂不比明珠更光彩夺目?

    可我又怕她真的在乎,我踏遍山河,为她找到一块千年寒石铸就了一把配剑。

    我着人在剑鞘与剑柄上镶满了各色宝石,剑穗上挂着一个硕大的明珠。

    每当她宝剑出鞘时,璀璨明亮,流光闪动。

    她果然也并没有很喜欢。

    否则,她后来不会毫不犹豫地掷在我的门前。

    她十四岁那年,她第一次爬上了祁连山顶。

    常人难以企及的祁连山顶的冰天雪线,她以剑为杖,她爬了整整一夜。

    我闭目静立于雪中,听着远远传来的脚步声。

    晨光隐现,天空中仅余的几点寒星若隐若现,周遭雾气缭绕,如梦如幻。

    她带着一脸明媚的笑意,她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说“爹爹,你不要寂寞。”

    她说“爹爹,我来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没有告诉她,方秋莹,我等你很久了。

    方秋莹,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她再没有力气下山,我第一次抱起了她。

    我抱着她在雪地中行走,我的心火越来越烈。

    她十六岁那年,我岂会听不到她的脚步?

    我没有阻拦,我在等她。

    我握着我的巨物,静等神女驾临。

    但她吓呆了,她那傻傻的模样让我又气又恼。

    难道,她都没想过吗?

    她一点都没有想过会与我发生的许多亲密事吗?

    她不会知道我曾有多少次想把她按在身下,进入她,撕裂她。

    是的,她都不知道。

    伦理道德,我都不在意。

    我只在意,她是否愿意。

    可她还只是个傻姑娘。

    我把她拍了出去。

    我再次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清脆的脚步声,声声踏在我的心上。

    方秋莹,我在祈求老天,让你再一次推开我的门。

    再向我走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会拥抱你。

    可是没有。

    她只在我的门前驻足,她解下了她的宝剑,掷在了我的门前。

    她走了。

    她离开了祁连。

    我不担心她的安全,她是我精心雕琢的女儿,她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我想,她去外面见识一下花花世界的风采也好。

    等她历尽千帆再归来时一定就是甘心与我共享极乐的那一天。

    正好我趁这些时间练好我的心法,我会等着她归来。

    等她回来。

    我会陪她在山脚的草原上策马长歌。

    我会陪她共赴余生,谱写人间故事。

    我会陪她一起在祁连的风雪中被岁月掩埋。

    两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当她踏进祁连我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我静静地在回廊下等着她。

    但没有人告诉我,她会言笑晏晏地向我宣布,她要成亲了。

    真讽刺。

    她竟然没有逃过花花世界的诱惑。

    原来,她不爱祁连的日月天地。

    她也并不爱我。

    时间没有留住她对我说过的誓言。

    她是个骗子。

    她没有永远陪我。

    但我原谅她,我成全她。

    因为,我是方策,我爱着方秋莹,已经许多年。

    终有人陪她游这人间坦途,足够了。

    只是我,大梦已破,拥有了属于我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