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是顾深，程圆就微微地挪了挪身子，背对着他，把被子裹住头，不想看见他，心里有对方漾的遗憾和悲伤，自然也有对顾深的一股气。

    程圆知道顾深是为了自己好，当时那种情况，她本来情绪起伏就大，顾余在她肚子里的情况就一点都不稳定，如果顾深没有带她去顾家老宅的话，她真保不齐得一尸两命。

    但是她就是生气，不管怎么说，顾深也不能这么自作主张帮她选择，大男子主义！

    “你吓着顾余了，他一直在哭”，顾深边说着边动手把程圆头上的被子拉下来。

    一拉，竟然没拉动，程圆在被子里头死命地拽着，对顾深的气还没消，她哪能就这么缴被子投降。

    “还在气我?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自己当时的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顾余我都可以舍弃，你认为我会后悔当时的决定吗？”顾深的语气很是强硬，字字句句，说得极尽条理。

    程圆闷在被子里，不说一句话，应该说也是无话可说，他说的她确实都知道，她只是怄这一口气，为什么顾深什么时候都能冷静地分析问题，帮她在不知不觉地时候都处理掉。

    不过这一种她无法参与的选择让她很挫败，程圆觉得她一直在顾深的羽翼之下，这种感觉是她之前没遇到顾深之前一直不曾有过的。

    “不过我答应过你，以后凡事都会跟你商量，我会做到，所以之前的这件事，是我的错”，顾深沉下声音，格外地认真。

    程圆抓着被子慢慢露出一个额头和一双眼睛，还蓄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你要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才相信你。”

    顾深把头一偏，忍不住笑意，程圆只看得到他的微笑的侧脸，然后顾医生薄唇轻启，“我不做幼稚的事情。”

    “不，你每次都先斩后奏，你一定要发誓，以后不欺负我，不套路我！”程圆一着急，抓住顾深的胳膊。

    顾深反手倒扣住她肩膀，按到床上，“你先答应我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嘶”，程圆皱着眉，紧闭着眼，顾深以为太大力扯到了她的伤口，急忙要起身，看看她的伤口情况。

    却被程圆一把拉回来，眼泪汪汪地说：“你先发誓。”

    程圆语气格外地执拗，颇有一种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的架势，顾深着急看她的情况，只得匆匆点头，“我答应，我发誓”，认命地举起三根手指头。

    说完了程圆还是没有放开他，顾深皱眉询问，她还想怎么样。

    “我骗你的，我没扯到伤口，我就想骗你发个誓”，程圆狡黠地笑笑，露出了白白的大牙齿。

    顾深哑然失笑，起身，怎么会有这样的活宝，这还是一个当妈的人，真的是...他套路她？明明是她一直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好吧！

    “起来吧，全家等你吃饭呢！你这样一天能把我妈吓八百遍的媳妇，可千万别祸害她们了，等出了月子，我们就回家”，顾深把程圆遮着的被子完全扯下来。

    “阿深”，程圆又突然拉住顾深的胳膊，“我们...可不可以去方漾的坟上看看？”顾深回过头，看着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再去，先把身子养好。”

    “阿深，你真好”，程圆高兴地站在床上，直接揽住顾深的脖子，顾深没有防备地一个趔趄，差点没被她给勒死。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寒气渐深，一片枯黄的叶子无声地坠落，融入夜色里，文容静静地站在窗子前，“漾儿，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全部完成了，接下来是我和你的时间了。”

    文容低低地喃喃自语，闭上眼，脑子里满是江南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和笑颜如花的她，南思出生才三天，她就已经没了精神头，文容渴望一个奇迹。

    不过老天没有眷顾，不是所有的坚持到最后都会换来一个结果，他亲眼看着方漾在自己怀里皱眉吐血，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吞下一口饭。

    她的癌细胞不仅在肺里，甚至扩散到了整个肝脏，她耗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文南思，给他留下了她和他的骨血。

    直到她的眼睛都没有力气再完全睁开，他都没有哭，他知道，方漾喜欢笑，也喜欢看他笑，这个女孩子，老是那么笨，以为一直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不管你信不信，漾儿，我爱你不比你爱我少，这辈子，你欠的我，下辈子还得你还”，文容贴着方漾的耳朵，强烈又坚定。

    方漾眼里的是震惊，他真的是...喜欢的自己？但是在这一刻，谁爱谁已经不重要了，“文先生，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也会...一直喜欢你。”

    方漾笑着，看着他，一如初见时她灵动又腼腆的笑容，文容也笑着回应她，用手摸摸她的脸蛋，惨白又瘦削，就像一朵渐渐干枯的白玫瑰。

    但是他不在意，爱到深处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

    或许上天就给他开了这么个玩笑，一段爱情，即便是短暂却是永久的刻骨铭心，他无法把她从死亡之崖拉回来，但是他可以永远把她放在心里，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过错，对他而言，是一辈子的错过，命运何其残忍，一切的荣华富贵，咄咄逼人，都比不上生与死的伤痕。

    文氏，他可以不要，只求她能平平安安回到她身边。曾经因为公司和金钱误会她，语言和对待她的方式，现在想来，都想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上几个大嘴巴子。

    清晨的薄暮是离别的笙歌，文容一手抱着文南思，一手提着行李箱，听着火车轱辘不停地转动。

    江南水乡是方漾生活的地方，他将带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她走过的小桥，踏过她踏过的青石板，吃她平时吃的豆浆油条，看她看的流水淙淙。

    如果有一天，他能放下她的话...文容突然苦笑，但是可能他这辈子，都会留在江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