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作品:《屠户家的小娘子

    从上次因户部之事他被父皇下了天牢,宁王妃的反应就足够让他认清楚现实了。而曜哥儿听到父母的话,也只是沉默着往宁王妃身后缩了缩,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

    这孩子越长大越没了主见。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这几年被宁王妃圈在府里读书,又甚少与外面接触,似乎比小时候更畏缩了,凡事只听从宁王妃的。

    宁王暗叹一声,想他英雄一世,却生了这么个懦弱的儿子。不过懦弱无主见好,守成足矣。假若有天他真想要离开长安,大约也可再无挂碍了。

    倒是今日恰逢武小贝国子监放假,才回了家就听到宁王要回百夷,立刻便闯了进来,人还未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父王,你要回云南孩儿陪着你去!”上来就要将宁王抱住,待瞧清楚房里还有宁王妃与曜哥儿,这才收敛了些,与宁王妃曜哥儿打了声招呼,站在了旁边。

    “你不在国子监读书,跟着我去做什么?”宁王总算心中有了几分暖意。

    武小贝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身高已经到了他鼻子那里,竟然是个十分英挺俊逸的小郎君,模样也与他有五六分相似,其余四分却是承袭了他亲娘的精致,已经有人拐弯抹脚向宁王打听过武小贝可否婚配,意欲攀亲。

    宁王总觉得他小,如今站在他面前,却骤然间觉得这小子长大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跟小时候一般无赖。

    “孩儿跟着父王去,给父王端茶倒水,捶腿捏肩,缓解父王旅途劳顿啊!”

    宁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只引的武小贝“哎哟”一声,捧着额头后退了两步,才道:“难道是国子监最近的功课太多,你懒的做才想跟着我去偷懒?”

    “哪里哪里,儿子这是孝顺父王呢!”武小贝死活不承认。

    他是从小读书练武,进了国子监也是认真刻苦的钻研学问的,哪知道等到傅皓许小宝等人去参加乡试,独留他一个人。等许小宝从童生到秀才都考过了,摩拳擦掌也准备年少扬名,恨不得打破许大人十九岁高中榜眼的记录,武小贝却茫然了。

    他身上有爵位,完全不必跟国子监的这帮官二代官三代一起拼命苦读,科考入仕。

    似乎旁人面前的路都是清楚的,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他呢?

    他要做什么?

    宁王到底拗不过武小贝,当日父子俩就收拾包袱款款离开了长安城。

    今上在宫里听得宁王与太子兄弟吵架,竟然赌气离开了长安城,气的将御案上的砚台摔了,又召太子入宫。

    “到底什么事情引的你们兄弟在众臣面前吵架?”

    太子深知此事隐瞒不得,迟早要让今上知道,便挥退众人,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

    今上听完了太子所叙,终于平静了下来:“也就是说,你怀疑此事与国舅有关?”

    太子从小体弱,又被圈养在东宫,对于他会不会做出私设银矿之事,今上还是很笃定的。

    “皇兄与许大人以及儿臣都猜想,此事大约……与国舅有关。”他低下头来,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想些什么。似乎想起极小的时候,因为整天喝药,只能待在皇后的福坤宫里,国舅每次从宫外面来,总会给他带些小玩意给他玩。

    他身子不好,寻常外面的东西皇后也不敢让他入口,怕不干净。

    那时候,他觉得舅父比父皇还要好。

    至少父皇关心他的时间,远远不比舅父多。而且舅父总将他当孩子看,哄着他极有耐心,而父皇只是让他读书,养好身子,别的似乎都不关心。

    是什么时候,他与国舅竟然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若是查明此事与国舅有关,你待如何?”

    今上的声音从御案后传了来,沉沉的带着难以察觉的压迫。但太子这些年用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揣摩今上的心思。很多时候从今上的眼神乃至于声音动作里都能瞧出他高兴或者不高兴,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他这个太子也当的战战兢兢,半点不得自由。

    而此刻,今上的这句话却是在逼他表态,是要皇权还是要外戚,而他只能保一头。如果要保国舅,大约就与皇位无缘了。

    太子将头叩到冰凉的金砖之上,声音里带着不可控制的颤抖之意:“儿臣身为储君,岂能恂私枉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国舅乎?!”

    “你身子不好,还跪在地上,还不快起来?”

    这殿里如今再无宫人宦官,今上起身,亲自过去将太子扶了起来。

    他的手一伸出去,太子就握住了,缓缓起身,声音里尚带着哽咽之意:“谢父皇!”抬头与今上直视,目光里似乎还含着点泪意。

    父子两个的目光交汇,几十年父子,只除了太子小时候不知畏惧之时还曾直视过今上之后,自懂事起,父子俩的目光还从未如今日这般坦然对视过。

    今上拍拍太子的肩,似乎还带着欣慰之意:“朕老了,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太子胸口多年雍塞轰然倒塌,似乎是多年谨慎克制,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才终于让今上相信了他。

    好辛苦!

    六月里,皇后娘娘正准备着开荷花宴,宁王从云南回来了,与之回来的还有一长串的囚车以及押车的崔泰,高正,崔五郎等人。

    彼时国舅还在府里,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宁王回来之后,立刻梳洗进宫,面见今上。

    一个时辰之后,京中各处都接到了消息,许清嘉还在户部忙碌,听到侍郎来报,心中终于松快了。想着今晚回去也可以向阿娇报告这个好消息,忽想起傅开朗,唇角的笑意顿时又淡了下去。

    傅温也接到消息,似乎宁王从云南押回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囚犯,他还未想明白,宁王便带着禁军闯进了国舅府。

    国舅府门上小厮原本想要通报,却被跟着宁王的崔泰一脚给踹进了大门,高正跟在崔泰身后仰头去瞧,但见国舅府门第高华,层层叠叠的屋宇,门前石狮子武威雄壮,就跟乡下人进城似的,还不曾见识过这等气象恢宏的宅子。

    他喜滋滋的想,没想到老子第一次进国舅府,就是来抄家的!

    院子里的小厮见到宁王这等气势,不觉心虚气短,腿脚快的飞一般往国舅书府去报,“不好了老爷,宁王带着禁军将府门堵住了!”

    傅温气的面色铁青,须发皆张:“黄口小儿,这是想要欺到老夫头上来了?!”

    诚然,宁王的年纪早已经脱离了黄口小儿之龄,但傅温可算是看着他出生长大,到了如今盛权之时,所以这句话倒也说得。

    宁王带禁军至中庭,国舅傅温正从书房里大步出来,迎头撞上带兵的宁王,傅温气极而笑:“宁王殿下好大的架势,竟然敢带兵将老夫的宅子围起来,未知老夫犯了什么罪,倒令宁王殿下做出这等架势来?“

    “国舅爷休得动怒!”宁王将手中圣旨举了起来,“本王是奉父皇之令,前来请国舅爷去天牢的,等三司官员齐聚,到时候国舅爷就知道本王为何动这么大阵势了!”

    傅温心中忽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是从云南而来,难道……

    就在傅温愣神的功夫,崔泰等人已经在宁王的示意下带着禁军已经闯进了后宅去了。

    傅温目眦欲裂:“武琛,你敢?!”竟然敢带着人往后宅闯进去,连他的颜面都不顾了!

    “本王也是奉旨行事,国舅爷千万别怪!”宁王难得好脾气,竟然还劝了傅温一句。

    想想他在长安城待的久了,这耐心也好了,若是从前在定边军中,何尝有这么好的气性?不听号令者不是被拖下去打了军棍,就是绑到辕门上去示众,哪里还肯温言劝说?

    第一百八十一章(大结局)

    “什么?”

    福坤宫里,皇后听到宫人来报,宁王带着人将国舅府给抄了,府中一干主子都被关进了天牢,宁王还派人前去苏州府抓傅五郎,她几乎不可置信,“陛下怎么由着武琛胡闹?”

    宫人也只是得到国舅府被抄的消息,至于因何被抄,至今外面还未传开。

    皇后心急如焚,立刻令人前去召太子前来。

    东宫里,太子妃正服侍着太子喝药,听得宫人来报,皇后召见太子,便十分忧心:“殿下才喝了药,要不……晚一点再去见母后?”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母后既然相召,我还是去一趟的好。只恐怕她是为了舅舅。”

    太子接过太子妃端来的漱口水,将嘴里的药味去一去,整整衣衫便往内宫而去。

    从东宫往福坤宫的这条路他走了很多年,不过从来没有这一次走的这么步履安然,坚定。

    皇后已经在福坤宫里急的团团转,听得外面宫人传报太子到了,立刻就从殿里迎了出来,面上已带了焦惶之色:“皇儿,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你舅舅府上被武琛带人抄了?”她咬牙气恨:“本宫可真没想到这小子有这么大野心!他怎么没死在边陲?!”

    太子早已经习惯了皇后凡事将傅温只往好处想,似乎她记忆之中的兄长永远是那个未曾出嫁前十分疼爱她的少年郎,心底纯善心有报负,而非如今朝堂之上八面玲珑的政客。

    “皇兄是奉了父皇之命,前去查抄国舅府的。舅父打着我的旗号在云南私设银矿。”

    太子半点也不曾隐藏,讲出来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私设银矿?”

    皇后并非不懂国法,私设银矿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只是事涉兄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的。事到如今历来强悍的她也有些手足无措了,紧握着太子的手不肯松开:“皇儿,这可如何是好?你一定要保住你舅父一家!”

    太子挑眉:“母后是让儿臣不守国法?”

    皇后立刻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拒绝的意味,眉毛都竖了起来,完全是平日从未展现过的凶悍与焦虑:“不行,这事儿你必须管!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你舅舅一家!说不定这事儿还是武琛那小子弄鬼,他想扳倒了你舅舅好夺你的太子之位!皇儿啊你一定要想清楚谁亲谁疏,你舅舅这么多年可都是为了你好!”

    太子不言不动,任凭皇后泪如雨下。

    母子俩正僵持着,忽听得外面宫人喧哗,已经闯进了福坤宫来,见到皇后与太子立刻扑倒在地:“娘娘,殿下,万岁爷刚刚晕过去了,太医来了说……说万一醒不过来……”

    太子顿时身子僵冷,猛然就咳嗽了起来,似乎一直极力压制着的肺管里痒痒的感觉立刻冲喉而出,咳的惊天动地。而皇后却是心中狂喜,只觉得国舅一家有救了。

    母子俩收拾了一番,立刻前往紫宸殿,去的时候殿内殿外已经跪着许多宫人太医,太医院正赖宗泉正在为今上施针,额头已然见汗。

    太子立刻遣宫人前去传召朝廷重臣以及其余几位皇子,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传召的宫人前脚走,后脚赖宗泉就拔了针,跪倒在龙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