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作品:《皇糖

    怀王哭笑不得:“你以为这是在谈生意吗?”

    左姝静说:“你让咱们府内自己的侍卫跟着我就行了,好么?其实我五个都不想要,毕竟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带在身边充场面的……再说了,我要去见的人本身就不适合带太多人去找他们,如果吓着她了,最后也许她什么也不会肯告诉我的……还有还有,这件事必须要隐秘,人太多了要堵住他们的嘴也都很难。”

    怀王只好道:“那依你吧。”

    左姝静赢得胜利,微微一笑,之后怀王将府内的石悍外加五名精兵派去跟着左姝静,自己则带着郑飞还有二十五名精兵在襄县便先留住了。

    左姝静匆匆忙忙的,甚至没来得及买一根糖葫芦,她道:“我去问个话,很快便回来……明天,明天我便努力回来,最多也不过后日。你不必担心我,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怀王点点头,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亲了亲左姝静,也让她自己小心些。

    之后便又是半天的赶路,左姝静看着两边路上的风景,觉得十分陌生,当初这里到处都是废墟和被毁灭的农田,但如今除了他们行驶的小道上,两边都是农田还有人家……

    若不是有老练的车夫带路,她若自己来,肯定会迷路。

    到了罗村,左姝静也依然觉得陌生,她有记忆以来到十二岁都生活在这里,然而现在不过过了十年而已,这里却截然不同了,除了罗村门口的那一株老槐树还树立在那儿,其他没有任何东西还有昔日的痕迹。

    左姝静只好先随手拦住了一个路过的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农妇,道:“你好,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姓郑的,大约四十多岁的女子,她的丈夫姓魏,两个人应该在这里住了有二十多年了……”

    她只记得自己以前喊他们郑姨和魏叔,并不清楚他们的姓名。

    那农妇一愣,有些警惕地看着左姝静还有她身后的那一堆人:“你们是谁?”

    “我是她远方的亲戚,来找她送点钱财的,听说他们过的不是很好……”左姝静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那农妇疑惑道:“他们还有远房亲戚啊?”

    一听她这么说,左姝静就晓得有戏,她赶紧道:“是啊,我也只是听我父母说过,我父母不便来此,我正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他们就住在前头,你往前走,有个小岔路,再往左走,走到尽头那家就是他们了。”农妇也没再多问,指了路便走了。

    碧云和珠儿跟在后头,不敢多问,珠儿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疑惑——她怎么不晓得左家有个亲戚在襄县?不过她年纪也不大,也是后头来的左家,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故而珠儿虽然疑惑,却也并没有觉得不合理。

    按着农妇说的,一行人走到了一所并不算太破败,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平房之前,这与左姝静记忆中的茅屋不大一样,可见这十年里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好转。

    左姝静站在门口,正在想要不要敲门,该怎么说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农妇挽着一个菜篮走了过来,看见一堆人守在自家门口,她愣了愣,而后道:“你们是什么人?!”

    左姝静转头看向她,她先是一愣,而后完全呆滞了。

    左姝静也呆住了。

    眼前的农妇正是当年一直帮忙抚养她和裴则的女子,十年未见,她看起来年岁更大,当年她还小的时候,郑姨不过二十岁出头,如今却已经四十了,而裴冬净离开那年她三十多,脸上还依稀有少女的影子,眼下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中年女子了,她的眼角布了一些明显的无法忽视的皱纹,看起来似是遭遇了很多很多,而她的双手也显得十分粗糙。

    她看着郑姨,郑姨也看着她,而后郑姨轻声道:“阿净?你是不是阿净?”

    左姝静一愣。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郑姨这是将她当做裴冬净了!

    也难怪,左姝静本就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而郑姨在十年前就没再见过自己了,骤然看见一个女子到自己门前来,还和十年前的小裴冬净有点相像……怎么想她大概都会觉得是裴冬净吧。

    何况眼下左姝静已为人妇,穿着打扮也较为端庄,虽然实际上左姝静与裴冬净有五年的岁数之差,但一般也是看不太出来的。

    碧云和珠儿等人都有些不知所错,左姝静却立刻道:“郑姨,是我。我们……我们进去谈吧。”

    郑姨也回过神,看了一眼左姝静身后的几个人,点了点头。

    左姝静和郑姨往里走去,左姝静看了一眼,发现屋内没有其他人,魏叔也并不在,不过这个时间应该是还在耕作,郑姨带着左姝静进了内屋,然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阿净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你和阿则一去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

    她顿了顿,道:“路上累不累,要不要我去给你倒点水?”

    左姝静拉住她:“不必了郑姨。”

    郑姨看着她:“那……”

    左姝静道:“郑姨您也先坐下吧,您这样站着,我……”

    郑姨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道:“阿净,你和你哥过的怎么样?你们去了哪里?”

    左姝静其实大概也能猜到,郑姨一直活在这里,对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而乡间也是绝对不会传皇后或者太后的名讳的——尤其她这个皇后和太后还那么没有存在感,百姓自然不会晓得。

    左姝静叹了口气,说:“哥哥五年多以前就死了。”

    郑姨僵住了,道:“怎,怎么会这样……”

    左姝静道:“是战死的。”

    郑姨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这……”

    左姝静垂下眼眸,也有些难过。

    郑姨好半天缓过神了,慢慢睁开眼睛,道:“那……阿净你呢?你过的如何?我看似乎还不错……”

    “哥哥有战功,我自然也过的差不到哪里去。现在我嫁了一个还不错的人……过的也挺好的。”左姝静道,“郑姨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郑姨拍了拍心口,“不然我……”

    她说到这里,不由的一顿,左姝静看着她,轻声道:“不然……怎么?郑姨,难道你想说,如果我过的不好,你会愧疚吗?因为……二十二年前,您将我和哥哥……从我母亲身边抱走了?”

    郑姨的手一抖,愣愣地看向左姝静。

    ☆、第63章

    左姝静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郑姨,而郑姨有些恍然地看着她,半响,道:“你……怎么都知道了?”

    左姝静没有回答,抿着嘴看着郑姨。

    郑姨有些窘迫地站起来,并不敢看左姝静,而后郑姨轻声道:“是你哥哥告诉你的?他果然什么都记得……果然。”

    “不全是,哥哥几乎什么也没告诉我。”左姝静叹了口气。

    郑姨说:“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名妓叫柳年年。”左姝静有些艰难地道,“她……后来嫁给了当时的将军易绯。最后易绯死了,她的下落也没人知晓。我哥哥告诉过我,我的娘叫林玄月,而那个柳年年改名换姓成了林玄月……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被将军夫人的丫鬟给抱走了……”

    左姝静说到这里,有些受不了地顿了顿:“难道知道这些,我还猜不出我自己的身份吗?”

    郑姨轻轻闭上眼睛:“对不起,阿净。是我对不起你们……”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姝静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但结果她也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酸而已,“我和哥哥在你和魏叔的照顾下生活了整整十二年。我,我没办法怪你们,但这件事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我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个孤儿,还为此一度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和哥哥遇到了你们这样好的人……”

    “阿净,别说了。”郑姨出声打断她,“求求你,别说了。”

    左姝静如她所言没有再说,郑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忍,而后她道:“是的。一切都是你知道的那样。我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带走了你,还有你哥哥……”

    “魏叔呢?他知道这些吗?”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像是花费了许多勇气一般:“是的他知道。他……他本应杀了你们。”

    左姝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姨。

    郑姨不敢看她,轻声喃喃道:“当初……我也只有二十多岁,我不敢做什么,这件事她……她,就是指将军夫人你应该能猜到……她也知道我不敢对你们下杀手,就让府内的一个侍卫跟着我离开了。就是你魏叔。她让我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你们解决了,然后再回去找她。但她不知道,你魏叔那时候和我早就对彼此有了感情,我们两个带着你们离开了长安在郊外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一番觉得……我们不能杀你们,我们也不能回去。”

    “因为你们回去了她也不会放过你们?”左姝静道。

    “不止是因为这个,当然,也有这个的原因在。”郑姨道,“将军那时候对……你母亲,非常好,他很爱你母亲,也很爱你哥哥和当时还没出生的你,将军夫人非常嫉妒,嫉妒的已经有点疯了。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回去,必然就要承担擅自杀害将军子女的罪名,我和你魏叔都不可能活下去……于是我们想,我们得逃走。我们当时身上几乎没有太多钱财,就这样冒然决定离开。”

    左姝静补充道:“而且,带着我哥哥和我?”

    “是的。”郑姨有些难受,“当时你哥哥只有三岁,你更只是一个婴儿,我们怎么下的了手啊?!我,我真的没办法……你魏叔也做不到。我们犹豫了很久,后来想着反正也不打算回去了,那不如带着你们两个……你哥哥当时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傻乎乎地就跟着我们走了,我和你魏叔觉得他可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带着你们一路边攒盘缠边生活,最后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左姝静看着郑姨,半响,她道:“无论如何,你和魏叔……你们是好人。”

    即便那时候郑姨和魏叔决定不杀他们,也大可以将他们带到某处然后随便遗弃,他们很难在那样战乱的环境下生活太久……一个三岁小男孩和一个婴儿。

    郑姨说:“我们……我们当时别无选择,阿净,我是将军夫人的侍女,我不得不听话,不然我会先死……”

    “我知道。”左姝静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郑姨擦了擦眼下的泪,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姝静想了想,道:“为什么你们当时不索性告诉我们你和魏叔就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呢?”

    “你们是将军的孩子,你们出身名门,我和你魏叔都是下人。”郑姨一脸郑重地说,“让你和你哥哥喊我们父亲和母亲?这绝对不行。”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左姝静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郑姨有些迟疑地看着左姝静,道:“阿净,你,你和哥哥,可不可以原谅我们……”

    “哥哥早就死了,他到死前也没有允许我回过乾州,没有允许我来找过你们。”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又落下一滴泪来。

    左姝静道:“但……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吧我想,我觉得这件事很难说对或者错,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但哥哥的愤怒我也可以理解,也许他更多的是在气那个将军夫人……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讨论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我,仅仅是说我自己而已——事到如今,我并不会责怪你们。一切都过去了。”

    郑姨哭着点了点头。

    左姝静道:“我还有一点疑问……在你带着我们离开将军府的五年之后,将军死了,你知道吗?”

    郑姨抹了一把脸,努力从伤感中回神:“哦这个,我知道……这里虽然几乎跟外界联系不大,但改朝换代这种事情我们还是知道的……易绯死守长安不成而死,一个什么什么军的……入住了长安,然后就是现在皇帝的父亲入住长安,是大闵……对吧。”

    “嗯,既然你知道,那么你知道,或者根据你的猜测,那个将军夫人还可能活着吗?还有我母亲……”左姝静道。

    郑姨摇了摇头:“这些我就一点儿不知道了。自从在乾州定居以来我再也没离开过乾州……你知道的。”

    左姝静叹了口气,郑姨想了想,说:“不过,我以前听将军夫人数落你母亲的时候听到过一些,你母亲因为当初的……呃,身份,所以认识不少人,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但如果他们还活着,并且投靠了现在的朝廷的话,也许你的母亲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您觉得她会吗?”左姝静有些好奇,“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所以……”

    “她可能不会。”郑姨有些尴尬,“我也不大了解她,我是将军夫人嫁过去之后才进的将军府,大约也就待了两三年的时间。你的母亲,她,很沉默,她非常漂亮,很少和将军夫人多争吵什么,有时候将军夫人太咄咄逼人她才会回一两句。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夫人抱怨你母亲,但我觉得你母亲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糟,她很平和,也很冷静,还……似乎很爱将军。”

    左姝静说:“嗯……你这个说法和另一个人……就是我娘以前的朋友的说法不谋而合了。她也说我娘很爱我父亲。”

    郑姨陷入了追忆之中:“所以我想,她不像是最后会去找人避难的样子……她更可能跟将军一起死去。”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知道,我娘她以前……跟哪些人比较熟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嫁去将军府之后可能还有来往的,会让将军夫人说个不停的。”左姝静问她

    郑姨点了点头,说了几个官员,左姝静完全没听过,可能都早就死了,并没有归顺大闵,而后郑姨又说:“还有一个来往不特别多但是官也不大,那人是个小官,姓左,他的儿子和你的母亲也有些来往。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决定要抛下前朝另寻新主了所以夫人一直会故意提起他们家,好告诉将军,说你母亲在和背叛前朝的人有来往……”

    左姝静愣住了。

    过了半响,她道:“什么……姓左的?”

    “是呀,还是个已经成家了的……”郑姨想了想,道。

    左姝静说:“是不是叫……左文道?”

    郑姨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似乎就是这个……嗯?阿净为什么你会晓得?”

    左姝静伸手有些无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和额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文道和柳年年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