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卿闻微微一笑,“江夫人也是看囡囡在府里闷得慌,这才带俩孩子出去走走。”

    萧瑾辞不以为然,“怕是她自己想出去看看吧。”

    章卿闻笑而不语。

    “章大夫太惯她了。”

    章卿闻认真地看着他,“殿下不也是吗?”

    萧瑾辞勾了勾唇,却也没说什么,转而问:“江夫人有乳名吗?”

    章卿闻没多想,如实道:“家里人都唤她娇娇。”

    萧瑾辞心里咯噔一下,狠狠地怔在了原地。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问起这些?”

    “没,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本太子就不打扰章大夫休息了,”萧瑾辞神色恍惚地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又问章卿闻,“章大夫认识景王周瑾辞吗?”

    “认识。”章卿闻的声音柔和。

    萧瑾辞缓缓地转过头去。

    “殿下若真想知道景王的事情,草民建议您还是问江夫人更好。”

    当天晚上,萧瑾辞又梦到那个少年,一样的骑马狂奔,一样荒废的冷宫,一样血淋淋的头颅。

    只有最后不一样。

    少年将她抱在怀里,在黎明破晓的那一瞬,他拿起自己的佩剑抹了脖子。

    萧瑾辞再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大汗淋漓,全身的毛孔一阵一阵地收缩,坐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喘气。

    门外的宫人听到动静,小心地问:“殿下要起夜吗?”

    萧瑾辞稍稍缓过神,他摸上自己的脖子,光滑无痕,但梦里那种刺痛却是那么的真实。

    仿佛少年割断的是他的脖子。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刚过寅时。”

    “江夫人回府了吗?”

    “没有,章大夫那边回话说得过两日了。”

    萧瑾辞沉默了片刻,交代道:“备马,本太子也许久日子没去郊外走走了。”

    天还没亮,韶沁苑这边已经忙活起来,消息很快传到华絮苑。

    “殿下要去接人?”傅兰兰睁开一双清亮的黑眸,房里通宵点着灯盏,虽然隔着床幔,光线不是很刺眼,但她还是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是啊,奴婢还是头次见殿下对其他人这般上心呢。”贴身丫鬟的语气里隐有不屑。

    江初唯那种残花败柳到底哪儿好了?竟然惹得太子殿下亲自出城接人。

    “殿下也是关心娉婷郡主,”傅兰兰掩嘴轻咳两声,“我今儿个身子不大舒服,想要多睡一会儿,你们各自忙去吧,别进屋吵我了。”

    贴身丫鬟摇摇头,太子妃就是太心善了,江初唯都抢到头上了,她还有心情睡觉。

    ——

    江初唯在庆铃山脚住了一晚,天不见亮老汉敲响她的房门,告诉她昨日上山的采药人都坠崖了,生死未卜。

    “坠崖?”江初唯一脸的不敢相信,“他们不都是老手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坠一个就算了,怎么还坠一窝?

    江初唯觉得有蹊跷。

    “山上雪大路滑,老手也有分心的时候,夫人,我们要山上找人,你要一道去吗?”老汉一脸憨实。

    江初唯回头看了眼熟睡中的江尔鹿和尹颜玉,“孩子们还没醒呢,我不放心她们,再说去了也是给你们添麻烦。”

    “没事儿,家里有老婆子守着,”老汉又道,“夫人不找药材了吗?”

    江初唯想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跟去看看。

    毕竟章卿闻就等着这味药给傅兰兰治眼睛。

    天亮出发,山下不是很冷,江初唯裹着斗篷尚能应付,可一到半山腰,从山顶刮下来的萧萧北风,直灌四肢百骸,冻得江初唯直哆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抬眼望去,山顶的积雪直冲云霄,跟天上的白云几乎融为一体,景色倒也不错,就是人有点遭罪。

    “夫人,把这个穿上吧。”老汉拿出一领狐裘大氅给江初唯。

    江初唯难以置信地看向老汉,还有他手里的狐裘大氅。

    不管是材质还是做工皆是上等,靠采药为生的普通老百姓能有钱买这个?

    “夫人不冷吗?”老汉一脸真诚和担心,“夫人锦衣玉食惯了,一定没受过这些苦,若是冻坏就麻烦了。”

    江初唯故作镇定地接过狐裘大氅穿身上,毛茸茸的领子裹着她的小脸,她朝老汉眯眼一笑,“谢谢大叔。”

    老汉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夫人客气了。”

    “大叔,要不还是你走前面吧?我不常走山路,体力又跟不上,这样下去只会拖你后腿。”

    “不碍事,就让他们去找人好了,我留下来陪夫人采草药。”

    “好,”江初唯点头,“等下山我一定多付大叔一些酬劳。”

    心里却想着怎么对付老汉?

    至于山下的江尔鹿和尹颜玉,江初唯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小家伙们机灵,更何况还有香巧和碧落,联手制服个老婆子肯定没问题。

    跟大部队分开,老汉带着江初唯钻进一片松树林,树枝上凝着晶莹剔透的冰凌子,江初唯偷偷地折了两枝藏在狐裘大氅里。

    在老汉蹲地上采药之际,江初唯趁其不备将冰凌子一并插进他的后脖颈,血水四溅,胡她一脸。

    老汉一声哀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凶狠地拔出腰间的匕首。

    江初唯见状,拔腿就跑,用尽全力,强烈的风声在她耳边擦过,身后是老汉凌乱又气愤的追赶。

    江初唯:“……”

    怎么还一边追一边骂呢?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真是要命。

    江初唯仗着自己身材娇小,在松树林里钻来窜去,老汉生气不说又受了伤,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

    她很快就把人甩掉,找了一块岩石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也不忘扫视周遭,好大一块空地,视野开阔,一旦有人靠近,她能及时发现。

    刚上山那会儿还觉得冷,现下跑了跑又觉得热,江初唯松了松狐裘大氅的领子,曲着一条腿,手肘搁在膝盖上,若有所地撑着下巴。

    到底是谁想要杀她?

    这是大西国又不是大周国,她才来几天怎么就惹上仇家了?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傅兰兰。

    跟柳柔雅一样的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怕她抢走萧瑾辞。

    那是她弟弟,她抢他干嘛?

    江初唯觉得傅兰兰脑子有病。

    或是想事情太投入,或是来人轻功实在了得,江初唯抬头看,雪地里已站了一位一身妖艳红裳的女子。

    四周白茫茫的雪,衬得她是那样的美艳和亮丽。

    如果她没有在她看过去的第一时间拔出兵器,江初唯还是非常愿意多赞美她几句的。

    女子脸上蒙了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的黑眸。

    但江初唯还是一眼认出她是谁。

    “太子妃怎么还亲自动手呢?”

    傅兰兰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认出自己,不由地愣了愣,随即又是一笑,“自己动手更放心。”

    “太子妃这是何必呢?”江初唯唇角攒着笑意,拨了拨额角的碎发,完全露出脸上的刀痕,“我生得这般丑陋,太子妃难道还担心殿下喜欢我吗?”

    “我来取你狗命,不是听你废话。”傅兰兰纵身一跃,手里的剑直直刺向江初唯。

    江初唯当时就傻了。

    怎么跟话本里不一样呢?

    刺客动手之前不是都要说一堆废话吗?然后她就能等到有人从天而降来救她。

    没有救援,江初唯又不是傅兰兰的对手,别无他法地只能跑。

    可人家是轻功,她一路踉跄很快就被追上。

    傅兰兰也是够狠,一脚踹上江初唯的后背。

    江初唯飞出去老远,最后抓住一只树枝才稳住身子,回头一望,雾气蒙蒙的悬崖不见底。

    恐高的江初唯呼吸都滞了一瞬,刚要往回挪,傅兰兰已经落在她前面,手里的剑高高举起。

    江初唯咽了咽口水:“别砍,别砍行吗?”

    “再见了,江夫人。”傅兰兰阴笑一声。

    江初唯抱着半截树枝利落地坠下山崖,呼啸而过的冷风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目光所及都是一片茫茫雾色。

    甚至傅兰兰那身艳丽的红裳。

    她身手那么好,出剑那么干脆,一看就很有素养,怎么可能只是江畔的采珠女呢?

    萧瑾辞被骗了。

    第57章

    江初唯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大好, 但没想到今天还行。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