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停下来。

    她静静地坐在那几个人的身边：母亲，朋友，皆是至亲。

    对面的白衣天尊一直凝视她。

    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女禄娘娘的伤势最轻，而且她当时并未死亡，还保留了最后一口气，所以，她应该是最先恢复的，顶多几个月她便能够站起来……”

    准确地说，女禄并不是复生，因为她根本就一直没有死。

    没有死，总有救活的办法。

    毕竟，她是资深半神人，出自古老的神族后裔，而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躲进了通天神树，才侥幸逃过一劫。

    加上当年颛顼大帝一怒之下清除了她所有的基因数据，让她更幸运地躲过了基因炸弹。

    就连白衣天尊也暗叹：也可能是高阳帝冥冥之中觉得对不起发妻，所以，伸出了援助之手？

    他的语气很肯定：“女禄一定可以复原！”

    “哇，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她笑容满脸。

    那是他这么久来，第一次见到她欢笑。

    他想，能笑，果然比恸哭好多了。

    可是，她随即又不笑了。

    她忐忑不安：“涂山侯人，杜宇他们真的要沉睡很久很久吗？”

    “涂山侯人不好说，杜宇却一定需要很长时间。”

    “为什么？”

    “杜宇是纯粹的地球人，体内早已没有任何神性，他之所以保留一线肌体不死，只因为这神树的庇佑。可是，要复活他，只能等待他脑部的复活，这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很长的一段时间，当以千年计算……”

    也就是说，千年以后，杜宇才能复活。

    她想起复制人百里行暮。

    无论是第一个百里行暮还是后来的一百个百里行暮——他们都是没有脑电波的可怜者。

    没有脑电波，肉体复活了也没用。他们只是别人手里的武器，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傀儡。

    她也不希望杜宇成为行尸走肉。

    因此，她没有催促，也不再急于求成。

    可涂山侯人就不同了。

    涂山侯人是大禹之子，大鲧的孙子，本就自带半神人体质，再加上云华夫人曾经给他服用过续命药，所以，他虽然在t54的边缘被重创，也并不当场死亡，生生忍着回到了金沙王城。

    若是云华夫人当场补一刀，他可能就死透了；但是，云华夫人不救他，却也没有杀他。

    云华夫人也算是变相地放了他一马。

    “涂山侯人要活过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事实上，他的生机比女禄还强，只不过他的修为不及女禄，所以可能要稍稍延迟一点而已……”

    初蕾松一口气。

    能活过来，总比死去好。

    生命，才是世间最可宝贵的事情。

    她再次看了看那颗通天神树，不胜唏嘘：“我本以为生命果可以起死回生，原来，并不。”

    “呵，这世界上，最该奖励的并不是起死回生，而是生者永生！”

    有勇气者，坚韧不拔者，百折不挠者……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他们才有永生的资格。

    他看了看那通天神树：“这世界上，唯有你才能摘下生命果。”

    就算她现在元气不足，可假以时日，一定可以。

    此外，任何不能亲手摘下者，则绝无享用的可能。

    如他所说，生命果，其实是奖励生者永生。

    不匹配者，求之则永远不得。

    她盯着神树良久，摇头：“不，我不想摘下生命果！”

    太过珍贵，不敢匹配。

    其实，某个时候，她是想过生命果的，但是，不是因为自己。

    是另一个人。

    是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人。

    只是，他已经永远没有享用生命果的机会了。

    永远没有！

    而且，她也不必考虑这个问题：如白衣天尊所说，能摘下者方可享用，却万万没有摘下赠与他人的道理——这是无法赠送或者转让的。

    她不敢开口，也不敢提这个人，她甚至只要稍稍转过他的念头，心口就要滴血。

    破碎的一颗心，永远也没有复原的可能了。

    一阵风来，她瑟缩了一下。

    明明秋高气爽，却如寒风入骨。

    有啪啦的声音，滴答，滴答，如小雨一般。

    那真的是血。

    是破碎的心滴下的鲜血。

    是大联盟一战，永远的后遗症。

    她一直隐忍不发，也自知永无痊愈的希望。

    他却变了脸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初蕾……”

    她微微一笑，如无其事：“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

    他凝视她，万万年平静的眼眸，也一阵萧瑟，甚至是后怕。

    那一刻，他眼前浮现的是复制人百里行暮死后的最后一声“初蕾”，已经他无名指上蓝色丝草的戒指……可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盗窃者。

    明明是自己的脑电波，自己才是本体，可怎么偏偏就成了盗窃者？

    大联盟，王殿。

    那是七十万年以来最大的一次会议，大大小小的半神人，甚至是一些阔别已久的资深半神人，隐士……能来的统统都来了。

    他们把十万人的王殿议事大厅坐得满满当当，甚至过道，走廊上，统统都站满了人。

    当初西帝登基的时候都没来这么多人。

    实在是因为这次战乱太过惊人，多达十几个星球被摧毁，共工星体和天穆之野都被化为了一片树叶——惨烈后果，比起当年的不周山之战也毫不逊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联盟和地球都安然无恙。

    而且，那十几个神族的总数加起来并不多。

    但是，朱庇特家族几乎已经全军覆没。

    再是无心外事的老神也闻风而出。

    西帝以代理天帝的身份主持了这次会议。

    之所以是代理天帝，是因为这次会议本质上是他的退位大会。

    经历了天后叛乱，联盟大乱，家族成员差点死光死绝的沧桑巨变，西帝已经无意于中央天帝的宝座。

    一夜之间，他就老了。

    他无心恋战。

    他甚至比自己的前一任高阳帝幸运多了——当年京都大惨案爆发之后，高阳帝想退位也没辙，因为不周山之战马上临近，各路反王云集，他只好硬着头皮上，直到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