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作品:《命中未定

    他把车上的黑色旅行袋拿下来背在肩上,另一手扶起绿夭:“我们走。”

    两人相扶相携迅速离去,没有再回头。

    岳凌霆把院子和屋内可能留下的痕迹全部清理了一遍,回头发现何岚氲还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像失了魂似的,茫然盯着穆辽远离开的方向。

    他过去揽住她的肩,她也不反抗,被他半推半带,踉踉跄跄地走进屋里。

    别墅主人在客厅角落设置了一个阅读角,正是岳凌霆昨晚放旅行包的椅子,位置相对隐蔽而安静。椅子旁边的入墙式书架是隐形门设计,推开才发现背后还有个小小的储藏室,架子和护墙板巧妙地隐藏了缝隙。

    岳凌霆把她推进去,反手关上书架门。

    储藏室没有窗,关门后一片漆黑,只有门缝漏进些许光线。何岚氲背贴墙壁僵立,岳凌霆在她身前护着她,一边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警犬和摩托声渐渐逼近,一队人进了院子,步履轻微,训练有素。他们四处大略搜了一遍,有人在院外喊道:“发现目标!在湖对岸!”院子里的人随即追赶过去。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何岚氲像惊弓之鸟般惊颤了一下。

    接着又紧跟了两声,警犬一阵狂吠,而后慢慢归于沉寂。

    她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哑声问:“他……他们会有事吗?”

    头顶上方的声音冷漠生硬:“你开枪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她无言以对,正当心思烦乱时,人声警犬声又回到了院子里。

    岳凌霆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屏住呼吸不要出声。

    何岚氲从门缝往外看去,没有看到绿夭,只见穆辽远双手反铐在背后,被人推了进来。

    领头的特|警队长讯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穆辽远用鲜卑语回答:“看到这栋房子像有钱人家,想进来偷点钱和吃的。”

    搜查的特|警发现了被砸破的窗户玻璃和撬开抽屉的痕迹,向队长汇报证实。

    队长又问:“枪是哪来的?”

    “和车钥匙一起偷的。”

    “你是指这栋房子的主人私|藏|枪|支吗?”

    穆辽远面色平静:“贵国的枪|支的确很难获得。”

    队长回忆他之前确实没有武器,而能在这里造别墅独占湖景的人,非富即贵。他转头对另一名队员小声说:“查查业主。”

    队长对穆辽远的供词半信半疑,握着枪在屋内转了一圈,四下环顾。走到阅读角附近时,他停下脚步。

    穆辽远忽然转过脸向这边看来。他注意到了阅读角的书架,也是整个客厅唯一放书的地方。

    隔着细细一条门缝,何岚氲仿佛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岳凌霆告诉他书架后面有储藏室,他知道他们躲在这里。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揭发他们吗?如果不是她冲动开了那一枪,这会儿他已经驾车逃脱了,是她亲手断送了他和绿夭逃生的希望。现在情势陡然发生逆转,变成他们的命运悬于穆辽远一念之间。

    他的眼神里饱含恨意。他完全有理由反过来报复她,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队长似乎发现了穆辽远的异样,警觉的目光左右一扫,转身看向他注视的方向。

    一把看书的椅子,落地阅读灯,嵌在墙壁里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

    队长握着枪向书架走来。

    他举起手正要检查架上书籍有无异常,刚才受他命令去查业主信息的队员跑了回来,凑近队长耳边说:“这栋别墅登记的是……”他说了一位大人物的名字。

    书架上大部分书和政|治有关。

    队长缩回手,回到客厅中央下令:“赃物带走,通知管辖这片地区的派出所,按一般入室盗窃案处理。”

    他们把穆辽远押回车上,警车摩托呼啸远去。

    走到门口时,穆辽远又回过头,向书架这边看了一眼。

    他的眼里当然有忿恨,但更多的是她熟悉的、从十四岁认识他开始、最常见到的那种情绪。

    何岚氲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是一个男主苦逼、女主黑心、男二圣母、女二白莲的故事_(:3」∠)_

    开头一段和上一章的结尾调换了一下顺序,不是重复。没看过的可以回头看一眼。

    明天白天有事出门,最近写得挺卡的,更新也不会早,可以后天再来看。

    第48章

    天光终于彻底亮了起来。

    岳凌霆在前面走,何岚氲跟在后头。

    从湖边别墅出来后他一直沉默, 除了给哈维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 其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走得很快, 步子又大, 她跟得很吃力。过去的一天一夜中,她只睡了三个小时, 其他时间都在疲于奔命, 上一次进食还是昨天晚上八点的小半块压缩饼干, 之后连口水都没喝过。精神亢奋时还能扛着,现在支撑她的那根弦卸了劲,她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掏空了。

    她喘得厉害, 嗓子里冒着腥甜的血气,额头和背上出了汗,被清晨草原上的凉风一吹,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双腿也随之战栗发抖。她怕自己再走要摔倒,于是停住了步子。

    岳凌霆没有注意, 仍自顾大步前行, 很快就拉开十多米的距离。

    一停下来才觉得两腿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弯腰扶着膝盖, 借助身体的重量稳住下肢。

    她觉得, 岳凌霆好像要把她丢下了。

    真奇怪,最近为什么老是冒出这种软弱酸楚的念头。就算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草原荒漠上又怎样?难道想不到办法回去吗?

    但是有他在身边,反而比孤身一人更不知所措。

    面前的光线忽然被一片阴影挡住, 她双手撑着膝盖抬起头。

    “累了吗?”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里安全了,累就歇一会儿。”

    鼻子蓦地一阵发酸,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敢开口把压在心头的重担问出来:“他们把他抓走……会对他怎么样?”

    这话让他的表情和语气重又变得冷漠沉郁:“一辈子锁在实验室里,成为独|裁者长生不老的试验品,你不是都知道么?”

    “那穆辽远呢?会怎么处置他?”

    他冷冷地说:“你觉得呢?难道追回失物就放他回家大团圆吗?”

    说到回家,她想起穆伯伯和穆伯母,他们已经一周没有儿子的消息了,该担心成什么样,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向他们交代,更何况……她还是造成这后果的罪魁祸首。

    她实在支撑不住了,跌坐在草地上,抬头问岳凌霆:“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清晰真切地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些人会怎么处置穆辽远?把他关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与世隔绝,还是像传闻里那样残暴地直接处决,让他永远保守秘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穆伯伯和穆伯母该怎么办?

    岳凌霆背光垂手站在她面前。

    “他千万不能有事……我得救他……”不等他回应,她又自言自语喃喃道,眼睛里放出异样的神采,“对,只要事情不是现在这样,就可以把他救回来……”

    这些话听在岳凌霆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他俯身逼近她道:“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你还要为了他去冒险?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抓走他的是什么人?”

    “不用冒险,只要……”她脸色灰败疲惫,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我得找个地方睡一觉。”

    她左顾右盼四下环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晨光炫目,四野空旷不见人烟。“你能不能帮我找个……”

    “你还要我帮你?”他冷笑打断她,“没听过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穆辽远让你帮他的女人逃跑,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想想你当时什么心情,我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何岚氲张嘴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晚点我再想办法。”

    她稍稍冷静下来。这件事并不急于一时,可能晚上到了安稳的地方再说更好。

    “这边的事情你别再插手,趁博物馆的特警还没查出你的身份赶紧走。”岳凌霆肃容道,“一会儿哈维会来接你,我让他安排你今天晚上坐私人飞机离开巴林。”

    何岚氲觉出他言下之意:“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留下善后。”

    “万一被他们查到你帮过……”她急道,“私人飞机能坐几个人?你也一起走吧,其他人没有牵连其中,最多滞留一段时间会放他们走的,或者让哈维帮你善后,他那么能干……”

    他垂下眼帘俯视她:“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她支吾道,“也不想你有事啊……”

    岳凌霆低头看了她半晌,忽然问:“你还爱他吗?”

    这话他在曙风屿时曾经问过,当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但是现在,那两个字好像无法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了。她迟疑了片刻,嗫嚅道:“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

    “十几年算什么?几百年又算什么?他根本不爱你,他一直爱的是别人。”

    何岚氲心口一跳。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说她,又似乎不只是说她。

    她为自己找理由:“他知道我们躲在储藏室,完全可以揭发让我也一起被抓走,但是他没有,说明他还是顾念过去的感情……”

    “何岚氲,你醒醒吧!”他冲她厉声道,“他不揭发不是因为对你有感情,而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不会落井下石出卖朋友。”

    何岚氲被他震得愣在当场。她第一次见岳凌霆如此失态,用这种严厉森冷的语气和目光怒斥谴责她。

    她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开口成言。

    岳凌霆转过去背对她,面朝太阳站了许久。他的背影让她想到一个人,他的前世,名字里也有“霆”,每次她见他几乎都是背影,如万年青松般挺拔坚定。

    但是现在,那背影肩膀也耷拉下去,仿佛疲惫不堪负荷。

    他的语声也沙哑倦怠:“我累了。”

    何岚氲仰起头。

    “过了这么久还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这种轮回往复原地踏步的死循环,我厌倦了。”他说,“我总是期望你可以放手,但是论顽固偏执死心眼,我又比你好多少呢?凭什么要求你先放弃?”

    他背对着她,声音传过来便带上几分飘忽晦涩。

    “如果这个循环一定要一个人率先退出来打破,那就从我开始吧。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何岚氲觉得不对,不是这样,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应该哪样,嗓子里干涩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逆光的背影。

    初升的朝阳太过刺目,他迎着阳光闭上眼。

    “何岚氲,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