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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Samantha

    艾瑞克的表情登时变得十分复杂——眉毛微微抬起,嘴唇微张,棕黄色的瞳孔中惊讶、喜悦、不敢置信依次闪过,最后凝固成一个‘天降横财五千万,但我不确定大家是不是在耍我’的扭曲笑容。叫我形容的话,很像一只挨了打的大狗,呜呜哭泣时猛然发现主人用来砸他脑袋的工具不是拖鞋,而是一块肥瘦相间、暗红晶莹的牛五花肉。

    被他这么看着,我也莫名其妙的不自在起来,仿佛我刚才发表了一篇三观震碎、惊世骇俗的讲话。“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又没有分手。”努力撑出一点气势,我尽量凶巴巴的瞪着他,“就算你指责我的那些话令我气愤难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男女朋友关系。”

    为什么表现的好像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你似的?这未免太诡异了。

    “……的确,没错,就是这样。”回过神后哥哥迅速将刀叉放下,好腾出左手揉按眉心,我从没见他笑的这么傻过,兴奋和快意遮掩不住,一张嘴就是八颗闪亮亮的牙齿:“可是、你,我是说,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在专线巴士车上,为什么假装不认识那个中国男孩?”

    “什么撒——”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此时此刻我完全遗忘了自己曾故意刺激他的事实(假装打电话),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当然是因为那时我的确不认识他!上帝!我真不敢相信——你、你你,你怀疑我劈腿?”

    在他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说‘缺乏恒心和毅力,学什么都不会成功’只是对学习能力和个人素质的质疑,‘你会劈腿’四个大字就是毫无疑问的,对我这个人人品的全盘否认!哈!我虽然前任众多,但从来没有在与人交往期间出去乱搞过好吗!

    面对我尖锐的质问,艾瑞克瞬间意识到事态不对,满心焦急的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我以为你会跟我分手……”

    真相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我慌不择路的想要逃跑,他眼疾手快,直接将我拽进了怀里:“我害怕你会跟我分手,怕你不再喜欢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实在没有听解释的心情,又怎么都挣脱不开(成年男性的力气实在可怕),我干脆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他肩上,听到一声吃痛的“嘶……”才肯松开嘴巴。我抽着鼻子、翁声瓮气的大声顶嘴道:“你就是那个意思!你觉得我智力低下、眼高手低、人品道德都败坏!”

    他碰了碰那两排牙印,又好笑(哼!我听出来了!)又抱歉,不断拍抚着我的背和腰:“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不应该管不住自己的坏脾气,对你妄加揣测和评判。”

    “你也知道是妄加的揣测和评判么?你这个混球,你有什么权利替我‘以为’!”不道歉还好,道歉我反而更难受了,眼眶和鼻子都好酸:“爸爸妈妈都没这么说过我……”

    从小到大,我接受的一直是鼓励教育,就算连烤六个蛋糕都失败,就算从小到大我没有一次在物理课上拿到过A,养父母也不会直接断定是我能力不够,这实在是一种非常伤人的说法。不止米歇拉和查理,哪怕是最不喜欢我的姥姥姥爷,也不会这么武断的指出‘你学什么都不行’,或是‘你不可能对男朋友一心一意,你骨子里就是个贱货,有机会一定会出去乱搞’。我不明白、也无法想象这么恶毒的预设为什么会从他嘴里冒出来,交往这么久,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安和痛苦。

    艾瑞克仍在道歉,他可能猜到了我现在的感受,十足努力的想要解开误会、抹平创伤:“我没有看不起你,也不认为你人品有瑕,从来没有。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嫉妒?”余怒未消也不妨碍我对此好奇。一个跟我们没多少交集的、完全是萍水相逢的异邦人有什么值得嫉妒的?我当时甚至不认识他。

    哥哥耳根都红了,羞于启齿似的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蹦:“我怕你觉得他有趣。”

    “你以为我今年三岁吗?看到一个亚裔就会觉得有趣?”这个解释没什么说服力,而且过于笼统,但他却不肯再说了,一边牵着我往楼上走一边低声提醒:“七点三十了,可以开始换衣服和化妆了。”

    哦,今天是我的高中毕业典礼。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仪式十点开始,下午两点结束,准备时间还是非常充分的。被推进卧室前我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要以为这就结束了,我还没有消气呢。”

    “知道,知道。”艾瑞克无奈的笑了一下,“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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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新厌旧和劈腿差别还是很大的哈,喜新厌旧没什么能指摘的,劈腿就是人品问题了。